翌日一早,江流儿胡乱吃了些,便依着店家说的路线往西金棋院去。刚到门外,江流儿抬头一看,但见是个赤金青地大匾,匾上是斗大的“西金棋院”四字,两侧红漆柱子上又有两句话,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的字迹,道是:
黑白世界似江湖,胜败之间论英雄。
“哎?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西金棋院?”江流儿眼见大门敞开,也顾不上笑这么有名的棋院竟无人会写对子,门口左右无人,他便信步走入。进得门来,迎面是个粉底黛瓦的木质影壁,上面挂了张硕大的棋盘,棋局上方是个写着“解谜有奖”的大木牌,江流儿见了,不由笑道:
“啊,有意思,下棋还有奖赏!那我就来挣点住店钱!”说话间,他略一端详,心中便有了数,随即从影壁一边探头去看,却见影壁后宽敞的院子里除去当中一条路,两侧竟满是下棋的人,不由惊叹道:
“啊!这么多人在下棋啊!”
“你这一手就不能强一点吗?简直是个木头脑袋!”江流儿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正呵斥一个年轻棋手,心下有些生厌,遂回转影壁前,执起一颗白子落下,因笑道:
“解这一手棋,简直太容易了!”
“嗯?这是谁的脚?”责骂了师弟,铁头抬起头来正要往下一桌走,忽见影壁后有双粉底皂靴,便向影壁走去。
“嘿嘿,我解出来了!哈哈!”闻听有人过来,江流儿便闪身而出,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却不料来人正是方才那训人的矮子,见他出来居然吃了一惊,手中的戒尺也掉在了地上。
“啊!你是谁?”那人一声惊呼,小胡子都跟着翘起来了。
“哈哈,哪个给我赏钱?”江流儿上前一步站定,向众人笑道:“嘿嘿,我解开棋局了,给我赏钱!”却不料那小胡子立时欺身上来揪住他的衣襟,大脑袋直直向他逼近,咬牙切齿地道:
“你小小年纪,竟然在我们西金棋院的棋盘上乱摆棋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知道这儿是哪儿吗?你是谁家的孩子?”那小胡子一叠声地叫嚷,直令江流儿毫无应声的间隙。一串连珠炮放完,他才放开江流儿,双手叉了腰叫道:
“你聋啊!快说!”说话间,院子里那帮下棋的黑压压都站到了这小胡子的身后。眼见这群人没来由对自己怒目而视,江流儿只得先道出了来意:
“我来找金威远!”
“是找师父?”一瞬的疑惑过后,小胡子伸出一只手指向他问道:“你找我师父干甚么?”
“就是!”“说啊!”“快说啊,干甚么?”那小胡子话音刚落,身后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嚷起来。江流儿无奈,只好耐着性子道:
“我今天特意来拜访你们西金棋院。要问我是谁,”江流儿说着,双手环抱在胸前,向众人笑道:“嘿嘿,我是当今围棋小神童——江流儿!”
“哼,这小子竟然说自己是当今围棋小神童,一定脑子有病!”一个身形胖大的黑脸青年闻言嗤笑道。他话音刚落,众人尽皆大笑不止。江流儿见状又气又急,遂喝止众人道:
“笑甚么?我听说只要打败大明棋界五雄就能成为棋圣,所以我今天来找金威远比试比试!”
“甚么?”“胡说八道!”“真是的!”未料他话音刚落,对面又人声鼎沸了。为首的小胡子又扯开了嗓门:
“放肆!你竟敢向我们师父挑战!我先教训你这狂小子!”小胡子说罢便向江流儿扑来,身后众人也跟着一拥而上。江流儿见势不妙,连忙一蹲身从影壁之下的空隙里钻了过去,随即拔腿就跑出了西金棋院。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听着身后乱哄哄的叫嚷声,江流儿刚跑到大门外一丈远,便听到那小胡子喊了一声“慢”,他心中有气,便原地站定转过身来,却见小胡子指着他叫道: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小心你的脑袋!”一语方罢,他便转身喝命左右关了门。
眼见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江流儿不由恨恨地叫道:
“你们西金棋院有甚么了不起?我小神童终有一天会打败金威远!你们还不给我解棋的赏钱,哼,赖皮!”江流儿说着,忽见脚边有块马粪,便捡了起来,又叫道:
“我让你赖皮!”他说话间一扬手,那马粪便向棋院匾额飞去,可巧正砸在“金”字上,方觉解了点气,这才头也不回地往客栈去了。
“大家不要理他了,一个小孩子……”铁头一面说,一面分开众人进了院,刚说了半句,便被一声怒喝打断了:
“怎么这么吵闹!”金威远正如往常一样,手上拿着一黑一白两颗铁球,端然立于影壁之前,语声过处,棋院上下鸦雀无声。
“师父,刚才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小孩,不仅在我们的棋盘上乱放棋子,说他解了棋,吵着要赏金,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跟您比试比试呢!”铁头躬身抱拳,恭恭敬敬禀道。
“嗯?”金威远闻言停下转动铁球的手,旋即转身望向影壁上的棋局。
“师父,您别生气,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铁头说罢,见师父似乎充耳未闻,因继道:
“师父,您说好笑不?他竟然自称是当今的围棋神童,将来还要当棋圣呢!哈哈,谁信呢!”话音刚落,他便和身后一众人等哄笑起来。却不想竟被一声尖叫打断——
“我信!”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果然是师兄花面郎。只见他快步走近,向着师父道:
“这小孩子非常厉害……师父,我就是败在他的手上了!”花面郎一面说,一面将不久前与江流儿那场赌棋复了盘。
看过了复盘,金威远一言不发,又转向了影壁。他目光锐利,似是要把那影壁盯穿,面上虽不见喜怒,心下却暗赞了句:
“从解棋上看,倒还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