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院外的君子兰上,添了一点白。
屋内的温樛木抱着小崽崽,坐在温热的榻上,拿着一块糕点,像往常一样喂给小崽崽。
小崽崽也没有拒绝,两三口就吃下了。
“嗷嗷,大哥哥这里的糕点都很甜香,比容容的好!”
小崽崽粉嫩的嘴唇一嘟,脑袋一偏,故意不看温樛木。
温樛木有些好笑不已“行行行,待会回房午睡时,我让迎春给你送去。”
“这下总行了吧?”
“行行行,真是太行了。”
小崽崽忍不住大声欢呼,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叩叩叩一一”
温樛木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抬头望去。
是温君柏。
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温君柏,此时眉间却紧紧的皱着。
看了一眼小崽崽,又移开视线放在温樛木身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温樛木顿时预感不妙。
挥挥手,先让迎春送小崽崽回房午睡,小崽崽也乖得很,没闹腾什么。
温樛木“说吧,君柏,怎么了?”
“出事了,你亲自去看看吧。”
温樛木当下起身跟着温君柏去了温君棠的院子。
温樛木正一头雾水,见房门没关,径直走了进去“君棠,可是弟妹身体又不适了……”
可一整句话还没有说完,温樛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杨清苑一张瓜子脸十分的苍白,真就犹似那白纸般,半点夸张也无。
杨清苑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杏仁眸使劲的睁大,深情的望着握着自己手的温君棠。
温君棠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半跪在床前,双手紧紧的抓住杨清苑那冰凉的小手。
温君棠放柔声音“苑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神医来,定然能治好你的……”
温君棠起身要走,却被虚弱无力的杨清苑拽住,一双杏眸里满是哀求。
“别走,棠哥哥,别留下我一人,咳咳一一”
温君棠瞬间泪流满面“好,好,好,我不走……”
杨清苑艰难的伸出另一只手,想抚去那泪珠,奈何实在使不出力来,只能说“棠哥哥,不哭……”
“嗯,我不哭,苑儿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治好苑儿的。”
温君棠斩钉截铁道。
杨清苑只淡淡笑着。
温樛木如鲠在候“这?”
温君柏虽是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却是冲着温樛木摇摇头。
心说,杨家偏房出了那么多变故,本就有心疾的杨清苑又如何撑得过呢?早就不行了,能撑到今天,已是难得。
温君棠“怎么?苑儿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苑儿最相信棠哥哥了,”杨清苑话峰一顿“但,苑儿若去了,棠哥哥便另娶他人吧。”
温君棠面色一变“苑儿说什么呢?”
“咳咳咳一一”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让本想说什么的他,还是闭嘴了。
杨清苑脸色愈发青白,使劲想睁开的眼眸,也慢慢的闭上,只留下一条缝。
温君棠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他宁愿他什么都不懂呀。
“棠哥哥,苑儿想坐秋千了……”
一丝微弱的气息吐出,但温君棠还是捕捉到了。
他连声说着“好好好一一”
温君棠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抱起杨清苑,生怕什么重要的珍宝化了。
站在门口的两人自觉让开,看着温君棠抱着杨清苑,走向院里落满白雪的秋千,小心的让杨清苑靠着秋千,自己半蹲,望着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君棠掏出红枫流苏簪,轻轻的斜插在青丝,像极了那日。
那日是他迎她进府门的那天,更是她的及荓礼。
灰蒙蒙的天空,好似打开了一条缝隙般,泻下温暖的日光,洒在簪子上,闪着光点。
他望着她,颤抖着说“苑儿,求你,别离开我……”
然,杨清苑闭上了眼,再也听不到了。
“苑儿!”
温君棠嘶声大吼。
他恨呐,为何他学艺不精?
为何他救不了他最爱的人?
凭什么这样待他?
为什么让他爱上她?又让她死在他眼前,他原先从未想过爱她的,但不知为何,假戏成了真,他真的好爱好爱。
温君棠大底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爱上她,也会失去她。
他们不是一见钟情,更不是一瞥惊鸿。
温君棠疯了一般,抱着杨清苑,拼命的喊着让她回来。
然,夕阳西下,只剩悲恸。
温樛木两人看着温君棠哭了好久好久,无奈上前想说什么时。
却陡然的发现,不知何时,温君棠已停止了哭泣,拿走枫叶流苏簪,抱着冷却的人,径直出了门,大大咧咧从繁华的街道上走到荒郊野岭,寻了处有野橘树的地儿,用双手挖着硬土,小心的将人安放好,又一点点的将泥土填回去。
直接劈了树,拿石头刻了碑,插在坟堆前。
“温君棠之妻杨清苑”
他跪坐在坟前,双膝浸满了白雪的寒冷,然,他的面色毫无变化。
没有表情,双眸无神,死僵死僵的。
温樛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将人带走。
叫斐川一个手刀给劈晕了,这才带回了王府。
醒来的温君棠,每日都抱着一个酒壶,时不时就喝上一口,也不一定在王府待,一个踉跄就出了门,跌跌撞撞的竟走到了南门馆。
南门馆是什么地方?温君棠懒得知道。
在台下灌着酒,抬头看着台上的绝色清倌“溪亭君”,一身白衣,青丝如瀑,头上簪了朵红艳的芍药,一举一动间,皆是优雅可人。
这溪亭君不止长着绝色,跳舞也是上乘的。
这不,手牵云袖间,一舞一转,翩跹姿态,美而不妖。
一举一动间,台下的人都给吸引了,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
其中一个膀大圆腰的矮胖男人,带着两个下人,手拎钱袋,慢悠悠的往台上走,粗声粗气的说。
“喂,听说你是新出的花魁,还没有初夜……”矮胖男人一脸坏笑“不用跳了,跟我走吧,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溪亭君清眉一皱,欲往后退“我不去,管事的呢?”
矮胖男人一把把钱袋丢在溪亭君身上“别不识好歹。”
“叫什么管事?若是放在平时,不早就上来了!”
“你竟然不肯走,也没关系,我亲自带你走。”
矮胖男人眼神一撇,两个下人心领神会,互看一眼,搓着手,走上前,一把抓住手无寸铁之力的溪亭君。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们当家的带你走,那是为了你好。”
溪亭君不肯,几欲挣扎,几番推搡下,摔倒在地。
台上那么大的动静,台下喝酒的温君棠仍旧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摔倒的溪亭君,不小心弄掉了头上的簪花。
那抹鲜艳的赤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温君棠虽意识不清,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手中的酒壶冲着矮胖男人一掷,立马渗出了血珠。
矮胖男人大声嚷着“谁呀?这么胆大包天的!”
两个下人也不抓溪亭君了,返去看矮胖男人,矮胖男人气恼的捂住脑袋,往台下看,一下就看到了温君棠。
立马就怂了,连下人都不要了,直接跑掉,生怕他小小的侍郎府,给安阳亲王府端了。
等人都不见了,溪亭君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头发,走到台下,弓身一拜“多谢二公子相救,溪亭无以回报。”
温君棠重新坐下,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开口,昔日好听的嗓音变得嘶哑。
“簪,把花簪上……”
溪亭君一怔,瞧了一眼身后台上变得破碎的芍药,那已经没办法再带了。
安阳亲王府二公子的事,他倒是也听说了,看到这二公子这般神态,也猜到了为甚。
心中连连叹着气。
纵使如此,二公子的一丝善念也还是在的。
溪亭君恭谨的说“溪亭这就为二公子斟酒,醉玉酿形如白玉,轻轻一抖,满是珍珠,只是这味,酸,添了橘……”
溪亭君话还没有说完,温君棠便出了声“橘……橘?”
溪亭君没有说话,去后面拿了盏酒,回来后斟了一杯又一杯的醉玉酿。
温君棠也只管喝着。
没多久就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溪亭君想了想,也不顾大堂客人的眼光,也不叫人,竟自己扶着人去了对面的客栈住下。
湿了巾帕,拭去脸上的残酒,又给温君棠换了身干净衣服。
次日一大早,温君棠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溪亭君,坐在铜镜前,头上簪着朵新鲜的芍药花,冬天带着春天的花,想来花了不少钱的。
听到响动的溪亭君转身“你醒了?”
“二公子昨夜吐的厉害,现在可好些了?溪亭去弄些云吞果,二公子吃些吧。”
也没等温君棠应声,溪亭君便下了楼,直奔厨房,要了碗云吞,在上来时,看到的便是温君棠呆呆的坐着。
看着前方,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二公子还是吃些的好。”
温君棠没有动静,好像没看到似的,但好像又什么都知道,径自下了楼,冲着南门馆去,还是选了昨天的位置,拿着酒壶就喝。
溪亭君皱皱眉头,但毕竟温君棠是安阳亲王府的二公子,也轮不到他多管闲事。
所以他没有多言,只是回了南门馆。
凑巧撞上来寻人的管事“你这一天天的死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来客人了,还是那位,还不快去!”
至于管事的说的哪位,他当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