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又和你妈吵架了？”

“恩。”

“怎么回事？”

“算了，别提了”易遥揉着胳膊上的淤青，那是昨天被他妈妈掐的。“你知道我妈那人就是神经病，我懒得理他。”

“……恩。你没事吧？”

“恩，没事。”

深冬的清晨，整个弄堂都还是一片安静，像是被浓雾浸泡着，没有一丁点声响。

今天是礼拜六，所有的大人都不用上班，高中的学生奉行着不成文的规矩，周六一定要补课，所以一整条弄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急不慢的行走着。

齐铭，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一边的肩带，把书包顺向休闲，拿出牛奶，塞到易遥手里“给。”

易遥，吸了下鼻子，伸手接了过去。

两个人走向光亮的弄堂口，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04

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头顶是交错而过的天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弄堂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每天放学上学经过的一定是这样一条像是时间长廊般狭窄的走道，头上是每家人挂出来的衣服，梅雨季节会永远都晒不干，却还是依然晒着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从挂着的女人裤子下面走过去，很晦气。

弄堂两边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日益吞噬着本来就不大的空间。

共用的厨房里每天都在发生着争吵。

“哦哟，你怎么用我们家的水啦？”

被发现的人也只能装傻，尴尬的笑笑说句不好意思，用错了用错了。

潮湿的地面和墙。

小小的窗户，光线弱的几乎看不见窗帘拉向一边，照进更多的光，让家里显得稍微亮堂一些。

就是这样的世界。

自己生活了16年，心安理得的生活着，很知足也很舒服，如同贴身毛衣衫，不昂贵，可是却有凉凉的依赖感，尽管这是让男生在冬天里看起来非常不帅的衣服，但一到秋天，哪怕怕气温都还是可以热得让人发昏，母亲也会早早的准备好，唠叨着自己赶快穿上

就是这样生活了16年的世界，不过也快要结束了。

四年前，父亲辞去单位的职位下海经商，现在已经是一个大饭店的老板，每天客来客往，生意红火异常，已经得意到可以在接到订座电话的时候骄傲地说“对不起，本店不接受预订”了。

新买的房子在高尚的小区高层住宅，有漂亮的江景。

只等夏天交房就可以离开这个潮湿的弄堂，甚至是可以用得上逃离这个词了，像是把陷在泥泞里的脚整个拔出来。

母亲活在这种因为等待而变得日益骄傲起来的氛围里，与邻居的闲聊往往最后都会走向哎哟，搬了之后我们这风湿腿应该就好很多了，这房子真是太潮湿了，蛇虫百脚的，或者我看你们也搬掉算了。

这样的对话往往引来的都是羡慕的工囗以及最后都会补上一句，你真是幸福死了，不但老公会赚钞票，儿子也争气，哪回不考第一呀？哪像我们家那个小棺材，哎呦。

这个时候，齐铭都只是远远地听着，坐在窗前算习题，偶尔抬起头看见母亲包围在一群烫着过时卷发的女人中间，一张脸洋溢掩饰不住的得意。

其实有好几次，齐铭，在回家的路上都会听到三言两语的议论，比如。

齐家那个女人，我看快要得意死他了，早晚摔下来疼死他。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钱都变坏，你别看他现在嚣张，以后说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着鼻青脸肿。

倒是他儿子真的是他上辈子积德

听说刚进学校就拿了个全国数学比赛一等奖，唉。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丝般地缠绕成一个透明的茧，虚荣和嫉妒所筑就的心脏容器里被日益地灌注进粘稠的墨汁。

发臭了。

齐铭，每天经过这样一条狭长的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