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午的时候接到校长办公室的通知，说是高二十班的宋小宋成绩太差，影响了学校的声誉，让她退学。
她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久，学生成绩不好，压力一向是在班主任这边，由班主任定期汇报数据，给出方案，校长一向是不会主动过问这些。
按理说，退学这件事，应该是她这个班主任主动向学校提出申请，而不是校办直接下达通知……
而且……一向宽容仁厚的校长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策？
张老师十分疑惑，但上司下达的命令她也只能服从。
她叫宋小宋过来正是想说这件事，她虽然惋惜但也没办法，然而……
然而在半个小时前，她又接到了取消让宋小宋退学的指令，并且……
她动了动鼠标，电脑屏幕亮起来，内部工作群里最近一条工作通知显示已读：校办王秘书违反学校规定，已于前一日主动离职，职权交付……
她看不透宋小宋与这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细细想来，她一个没有背景，成绩也不格外出众的女孩子，轻而易举上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的宜林，若说是全靠运气，那未免太过牵强。
她目光落在陈嘉的办公桌上，排班表上这节课是陈嘉的课，她人到现在却还没有来，桌上的私人物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完了，唯有一些教案试卷和未开机的电脑摆在上面。
她想了想，敲了几下键盘，回复：收到。
……
医院的白墙总是比肃穆的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医院里常年充斥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白大褂的天使匆匆忙忙，脸上带着漠然的疲态，重症监护室里的哀嚎不断。
宋小宋轻轻敲了门，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
王慧聪眼圈红红的，一副想哭却又忍住不哭的模样，打开门看到他们之后怔愣了一下。
房间里的气味比外面浓重了十倍不止，闻起来都有种苦涩的味道，能苦到人心里去。
宋小宋把百合花束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她一看到床上躺着的面容憔悴的女人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王慧聪也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一时也愣住了。
王慧聪妈妈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气管，虚弱的笑笑：“好孩子，我没事……”
叶杰连忙递给她一张纸擦眼泪，而后扯着王慧聪的袖子，说：“我们出去说。”
女孩子天生心软感性，是见不得这种场面的。
更何况是宋小宋这种，单纯，比其他人更加心软感性的女孩子。
叶杰烦躁的时候就想抽烟，他下意识从口袋摸出烟盒，掏出打火机，烟还没点上就被喻晟一个眼神制止，他这才想起来医院禁止抽烟。
于是他又讪讪放了回去。
宋小宋抽噎着问：“阿姨……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医生说是……胃癌晚期。”
悲伤在空气中蔓延。
宋小宋咬着唇问：“怎么治疗？医生怎么说？”
“拖太久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王慧聪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然后迅速别过脸去。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倏地爆发，泪顷刻落下，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来往的行人目光带着隐晦的同情。
王慧聪哭的隐忍且放肆，周围没有人来打扰他。
宋小宋看他这样子，鼻子一酸，险些又哭出来，喻晟安抚的拍了拍她头顶，宋小宋咬着唇肉，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胖已经够难过的了，她不能再在这里给他增加压力。
等王慧聪哭完，宋小宋递给他一张纸巾，说：“小胖，不管怎么样治还是要继续治的，你需要钱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回去的时候，叶杰一路上都在打电话让人还钱，他边焦躁的快速走着边打电话，等走到自家楼下时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宋小宋和喻晟被他甩了不知道有多远，蹩眼看去看不到半个人影。
去的时候明明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只他一个人……
叶杰：……
操！
“小胖说，做手术的话阿姨还能多撑几年，但是手术和后期的治疗检查要花好多钱，他们手上的钱远远不够……”
宋小宋咬着唇，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又溢满眼眶。
她好像见了王阿姨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后，就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抹抹眼泪，说：“都怪我，我成绩不好，上次市里排比前几名有奖金的，有两万，要是我能拿到就好了，就可以救阿姨了……”
喻晟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跟你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谁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
宋小宋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翠花吃完她先准备好的猫粮后就睡了，只在她开门的时候动了动猫耳朵，然后又继续熟睡。
她轻手轻脚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她拿起手机，想给易言打电话，指尖落在备注为“亲哥”的号码上，却迟迟未拨出去。
算了。
她垮着脸，想着亲哥一向规律的作息，这会儿肯定睡了，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宋小宋歪坐着走神，突然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老宋打来的，她连忙惊喜的接起。
“宋宋啊，吃晚饭了吗？”
“……吃了，”宋小宋犹豫的问了一句，“老宋，上班累吗？”
问完她才发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那头老宋哈哈大笑，说：“不累，为了我宝贝女儿，都是值得的。”
想着老宋白天搬砖一定很辛苦，为了养家下班后还要接私活，忙到这个时候才收工，收工后又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宋小宋一瞬间又心疼的想哭。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抽噎着说：“老宋，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这么辛苦……，如果我争点气，拿到奖学金，就能帮到王阿姨……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妈妈也不会……”
从小宋记事以来，宋大诚在她口中听到“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后一次是在她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的亲子活动，必须要妈妈来参与，他那时是委托了叶阿姨来参加的，自那以后，小宋再未提起“妈妈”这两个字。
他总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不记事，对从未见过面的妈妈不会有太深的感情，显然他料错了，毕竟是至亲血脉，小孩子又敏感，她只是怕他伤心，于是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其实内疚一直陪伴着她，从未消失。
宋大诚抹了把眼泪：“宋宋……不怪你，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妈妈选择了你，妈妈没有怪你……”
挂完电话后，宋大诚揩了一下鼻子，拿起床头柜上每天精心擦拭的一个相框，他用手指触了触相框里女人的脸，就像摸着记忆里那张柔美的脸，喃喃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想妈妈了，你要是在的话该有多好啊……”
相框里的白裙子女人笑的灿烂，宋小宋似她五分模样。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喻晟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打电话让人还钱的叶杰遇到了挫折，自然是没收回来多少钱，当然，即便是全收回来，也是杯水车薪，最后他将魔爪伸到了叶叔叔身上，两人在客厅里争论不休。
宋小宋流着泪的模样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喻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虽然他跟王慧聪不熟，但看在宋小宋的份上……
他先打给了喻浅，因为时差的关系，喻浅那边这会儿应该还是白天。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这才想起来喻浅前几天有跟他说过，这段时间会很忙，飞到各地出差。
他按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给叶女士。
“……三筒，呵，糊啦！给钱给钱！”
叶小菁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句：“小晟啊，最近学习怎么样？怎么想起来给妈咪打电话？”
喻晟言简意赅把事情跟她说了，并说了一句：“这钱就当是我借的，你记好账，我会还给你。”
“哎哟儿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母子俩还谈什么还不还的？还是手动牌打起来得劲儿……”叶小菁双手不停的码牌，手机放在右耳朵边儿用肩膀夹着，说：“不是妈咪不帮你，实在是……这阵子你爸管钱管的紧，妈咪一时间也拿不出来这二十万呀！要不然……你问你爸看看？”
喻晟面色一僵，问：“那你现在能拿多少？”
叶小菁的手机音量有点大，同桌一起打牌的几个姐妹都听到了一点，有人边码牌边说：“要多少？我先转给你应下急？”
叶小菁牌也不码了，连忙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嘴边一拉，做噤声手势。
她按着听筒走到一边，哭着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一直都是你爸管家，这才换季，你妈刚买了新衣服和护肤品，哪还有钱呢？……”
喻晟默了默，表示理解，然后挂了电话。
叶女士把手机放回真皮包里，心情大好。
她一扬手把牌推倒，说：“我今天高兴，姐妹们，美容SPA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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