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旬早知自己今时的处境难堪,但也没预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与沈恪和席至衍重遇。
周五,下班的时候,桑旬捏在手中的电话突然亮起来,她看一眼,上面赫然是杜笙的来电。
她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喧嚣的背景声:“你是杜笙的姐姐?”
桑旬一愣:“对,我就是。”
“给你半个小时,来‘枫丹白露’接她。”说完,男人便挂了电话。
桑旬自然知道“枫丹白露”是什么地方,那是全京城最出名的销金窟。
大学时有同一社团的师姐在顶级私募实习,第一次跟着老板去“枫丹白露”见客户,回来后绘声绘色地同她们形容:“一晚上就开了两瓶十二万的酒!”
桑旬也顾不得细想杜笙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转身便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枫丹白露”。
刚下出租车,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你是杜笙的姐姐?”
桑旬点点头。
“跟我来吧。”那男人冲她扬了扬下巴,转身进门。
桑旬跟着这男人一路往建筑物的深处走去, 走到最里间,男人顿住脚步,叩了叩房门,冲里头的人说:“道哥,人来了。”
进了房间,桑旬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杜笙。小姑娘双眼通红,一仰脖子就将手中满满的一杯酒灌了下去。边上坐着的几个男人,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桑旬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喝得醉醺醺,劈手便将已空的酒杯从杜笙手里夺了下来。
杜笙醉眼迷离,似乎这会儿才瞧见桑旬,她的脸色僵了僵,将桑旬的手甩开,没有说话。
旁边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开口:“杜小姐,你看你姐姐都来找你了,快回去吧。”
“你去告诉席至衍,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杜笙眼中泪光盈盈,却倔强地咬了咬牙,“我就不信他能躲我一辈子。”
桑旬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可也觉出点苗头来。她压着火,好声好气地哄杜笙:“笙笙,你已经醉了,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滚开!”杜笙猛地推开她,又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几个男人吼道,“谁让你们把她叫来的?”
先前说话的那男人又开口了,语气嘲讽:“不叫她还能叫谁?席先生说过,不会再见你。”
席先生……席至衍?桑旬惊讶于自己的迟钝,她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却不敢再细想下去。
桑旬强自镇定地向旁边那男人道歉:“道哥,真是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说完她便将一边的杜笙强拉起来,语气严厉:“跟我回去!”
杜笙先前被那男人嘲讽,一腔怒气正没处发,此刻便狠狠地撇开桑旬的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桑旬见她这副蠢样,恨不得一个耳光扇上去,可她到底还是冷静下来,说:“我是你姐姐,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姓杜,你姓桑,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杜笙冷笑,末了又添一句,“我爸可没有投毒犯女儿。”
心口上的伤疤被人这样狠狠地撕开,桑旬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几乎要笑出来,原来即便是在亲人心中,她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
道哥见她们姐妹俩这样,也没开口劝,只是突然转向杜笙,指着桌上的几瓶洋酒笑眯眯地说道:“杜小姐,要是你把这几瓶都喝了,我就告诉席先生你在这儿。”
桑旬知道这群人有心捉弄杜笙,却没想到杜笙居然连问都不问,直接拿过酒瓶就要对着瓶口喝。
桑旬哪里能真的放着她不管,她劈手将酒瓶从杜笙手中夺下来,厉声喝道:“你疯了是不是?”
杜笙这回没再和她犟,任由桑旬将她手中的酒瓶夺去,只是眼圈再次泛红,然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道哥见她这样反应,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转向桑旬:“那要不桑小姐把酒喝了?喝完了,我就让这儿的人再也不放你妹妹进来。”
看着面前满满的一玻璃杯酒,桑旬心中忐忑,可她明白既然进了“枫丹白露”,哪有那么容易放她们出去的道理。她今天如果想把杜笙从这里带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咬咬牙硬灌下这些酒。
她屏着气灌了一杯下去,白兰地的味道辛辣呛人,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旁边的道哥看见,似笑非笑地说道:“桑小姐慢慢喝,不着急。”
话是这样说,可那边早已倒好了第二杯等着她。桑旬认命地伸手去拿那酒杯,包厢的门却突然被推开。
桑旬怔怔望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沈先生。”道哥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沈恪在房间里扫视过一圈,他的视线掠过桑旬,却并未停顿,最后落在了桌子的酒瓶上,他微微皱起眉,声音却是波澜不惊:“阿道,别玩过火了。”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道哥这会儿只能赔笑道,“都是席先生惹的风流债。”
沈恪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冷哼了一声,说:“至衍真是胡闹。”说完便掏出手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杯酒的缘故,桑旬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可她心里清楚,在这里遇见沈恪令她觉得万分难堪。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沈恪并没有认出自己。
沈恪对着电话那头说:“你来‘枫丹白露’一趟,这里有两个女孩找你。”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回了句什么,沈恪简单地应了句“好”,然后转身对身边的经理说:“帮我把这两位小姐送出去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以后不要再随便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桑旬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应该是酒店客房。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枫丹白露”和沈恪出现的那一瞬间。
退房的时候她才知道账是挂在沈恪的名下了。桑旬心里一沉,沈恪肯定是认出自己来了。
是她自己蠢,哪怕她和沈恪之间再生疏,当年两人却是在同一个实验室待了许久,她去实验室又去得勤,尽管沈恪并不搭理她,但多半也是脸熟了。
再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一夜之间在整个校友圈子里都出了名,即便那时沈恪已经去了国外读PhD,可大概也有所耳闻。
桑旬捂住脸,觉得异常难堪。
但她想,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沈恪了。
从酒店出来,桑旬担心杜笙,于是打了个电话,但一接通就被挂掉。她还想再打,杜笙那边很快发过来一条短信:让我一个人静静。
杜笙是桑旬同母异父的妹妹,在一所艺术院校念书,同学大多家境优渥,因此也攀比成风,杜笙并不喜欢她这个当服务员的姐姐出现在同学面前。
桑旬对着那条短信看了良久,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她略一思索,便直接去了杜笙的学校。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月前杜笙她们学院组织的公益活动——因为是美院,所以组织了学生将自己的画作拍卖,然后将拍卖所得一并捐赠给福利院。
这种活动原本就是意义重于实质,筹不到多少钱,可是在一月前的那场拍卖会上,席至衍却突然出现,花了二十万的价钱将杜笙的画给买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桑旬猜都不用猜,杜笙迅速坠入情网,可不到一个月,席至衍便甩了她。
桑旬觉得后背生寒。席至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挑在她刚出狱的时候去勾搭杜笙,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出了学校,桑旬突然被一个男人拦住。她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昨晚在“枫丹白露”遇见的道哥。桑旬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他开口:“桑小姐,席先生想见你一面。”
她下意识就想要逃,可是道哥钳住她的手臂,轻轻松松就将她塞进了身后的那辆黑色房车里。
她惊魂未定,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是那目光冰冷又满含嘲弄。桑旬认命地闭上眼,嘴角挂上自嘲的微笑。
“桑小姐。”席至衍看着她,声音中没有太多情绪,冷淡又疏离,“别来无恙。”
她不该忘记这个男人……她“害”得他妹妹半死不活,他恨她,恨不得啖肉饮血。
桑旬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席至衍的声音依旧十分平静:“抱歉,最近太忙,没能去亲自迎接桑小姐出狱。”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桑旬却不可自抑地战栗起来。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压抑住内心的颤抖。良久,她听见自己干涩紧绷的声音响起:“席先生,你恨的人是我,要报复的也是我。我求求你,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好吗?”
“桑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席至衍甚至笑了笑,“我听不太明白。”
桑旬的手放进包里,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席先生,杜笙是我妹妹,可她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要报复我,就装作喜欢她,践踏她的感情。”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席至衍蓦地靠近,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的气息在桑旬的耳边拂过:“我喜欢的明明是你,又怎么会装作喜欢你妹妹?”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席至衍喜欢她?她是毒害他妹妹的恶毒女人,哪怕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席至衍也绝不可能喜欢她。
桑旬没料到自己的意图居然被他一眼识破,下意识地捏紧了放在包里的手机。
席至衍打量她的目光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嘲弄意味,他看着桑旬,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不继续录音了?我倒是不介意让你妹妹知道,和她抢男人的是她姐姐。”
桑旬咬着唇,没有说话。
“只不过桑小姐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妹妹。”席至衍看着她,眼神玩味,又补充道,“你说,她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桑旬自嘲一笑,终于对上席至衍的双眼:“当然是相信席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如果你想要通过杜笙来伤害我,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微笑来:“你知道,我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一直平静的席至衍终于被她的这句话激怒,他的手指如铁钳一般,紧紧扼住她的脖子。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桑旬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意识模糊间她只听见席至衍蕴含着极大怒气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你是在跟我耀武扬威吗?”
桑旬拼命地挣扎,可席至衍的力道极大,她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就在桑旬以为这个男人就要在这里将她掐死的时候,席至衍突然松开了手,桑旬重重地跌落在椅背上,她拼命地咳嗽。
席至衍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他点燃了一支烟,语气漫不经心:“如果杜笙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吧,毕竟人总有软肋……桑小姐有朋友,有弟弟,有母亲。”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桑旬的眼睛:“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奇,来看一看,桑小姐的软肋是什么。”
席至衍的声音低沉悦耳,桑旬却觉得不寒而栗。
她听到自己牙关颤抖的声音,可还是强装镇定道:“席先生,当年法庭宣布判决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已经了结了,不是吗?”
“了结?”他怒极反笑,语气冰冷至极,“你是不是以为,坐过牢,就可以把你做的那些事情一笔勾销?”
桑旬沉默半晌,终于语气平静道:“如果不是我,你妹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席至衍没有说话,突然就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他这一耳光的力道极大,桑旬被打得伏在一边,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耳边“嗡嗡”声不绝,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
“这样的话,你可以试试再说第二遍。”席至衍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
席至萱濒临死亡的时候,桑旬曾经救过她一命。
后来的许多年里,桑旬都觉得,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错误,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她无数次幻想过,若是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去救席至萱。
席至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中途,他让桑旬下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被带到一家名品店。几位店员一拥而上,将她团团簇拥在中央,七手八脚地帮她换了衣服,又化了妆,打理了发型。
桑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古怪的想法:难不成他是打算让自己去接客?
当车子载着她到了城西那片富人云集的别墅区后,桑旬隐隐察觉席至衍的意图,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席至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威胁意味十足,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待会儿给我放聪明点。”
一进席家大宅,席至衍将外套脱了,递给管家,扬一扬眉,问:“姓周的来了没?”
管家接过外套,低下头答道:“周少爷已经到了。”
桑旬心中一早便有不好的预感,直到她被席至衍拽进客厅,在人群中望见周仲安,以及瞧见后者看见自己时瞬间惨白的脸,她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席至衍花这么大力气将她改头换面,哪里是让她去接客,根本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让周仲安难堪。
她听见席至衍向一屋子的人介绍自己:“这是桑小姐,我的朋友。”语毕,他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周仲安,嘴角一弯,补充道:“也是仲安的朋友,对吧?”
当年案发时她是周仲安的前女友,也是投毒案的被告。
果然,桑旬看见席父满面怒容,却碍于外人在场无法发作,席母也一脸吃惊地望着儿子。
倒是周仲安,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接了先前的话头,脸上挂着淡笑对众人解释道:“我和桑旬是大学同学。”
桑旬想,从前的周仲安就是这个样子的,念大学时他就是学生会主席,在一干同龄人中成熟冷静,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圆滑世故。
用过饭后,趁着客人们休息的间隙,席父将席至衍叫进自己的书房,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是想干什么?你是想丢尽席家的脸面吗?”
“周仲安坐在那里就不丢脸了?”席至衍轻哂一声,迎上父亲瞪视的目光,语气不疾不徐,“把她带过来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也没人认出她来。粉饰太平不是你们最拿手的吗?”
“你这是跑来冲我兴师问罪?”席父怒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至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席至衍闻言捏紧了拳头,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他淡淡地说:“爸,我从来没忘,但你似乎忘了。”
席父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来打量面前的儿子。
席至衍冷笑,直视着父亲,逼问道:“如果不是周仲安脚踏两条船,那个女人会丧心病狂到要下毒害至萱?”他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语气愈发冰冷:“她罪有应得,可周仲安他又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还真把他当女婿等着他给你养老送终?”
“你这个混账东西!”席父被儿子的这一番话激怒了,伸手就拿起书桌上的镇纸朝席至衍身上砸去。
席至衍不避不让地站在那里,那镇纸偏了方向,但仍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他用手背拭了拭伤口的血迹,转身径直往楼下走去……
桑旬无处可去,只能在院子里坐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桑旬转过头,却看见周仲安正朝自己走来。他一坐下,开口便问:“什么时候出来的?你怎么会和席至衍在一起?”
桑旬没说话,她并不想解释。
见她沉默,周仲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妥当,于是缓和了语气,温言道:“你应该离他远一点,你惹不起这种人。”
桑旬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沉声回应:“我知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两人回过头去,席至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周仲安,嘴角弯起:“这么多年,你当情圣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呢?”
席至衍走到桑旬身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面对周仲安。桑旬觉得这个动作极侮辱人,却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动弹不得。他戏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你还能有兴趣,你们俩还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仲安的脸色僵了僵,但还是回道:“她现在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那你呢?”席至衍看向周仲安的眼神满含讥诮,“你更是什么都不欠,又为什么要以赎罪的名义赖在我家不走?”
他的这一番话实在不留一点情面,饶是周仲安这样的人,当下也面色惨白,哑口无言。
席至衍见他这副模样,轻哂一声,直接拽起桑旬往外走去。
待到她惊魂未定地坐进车里,这才发现席至衍额角醒目的伤口。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畅快,原来世上也有人能让他如此吃瘪。
大概是情绪流露得过于明显,席至衍看了她一眼,阴着脸问:“怎么?很开心?”
桑旬没说话,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席先生,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满意?”
大概是被她的声音打断思绪,原本正出神的席至衍转过头来打量她。足足看了好几秒,他才又转过头去,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待到指间的烟雾袅袅升起,这才开口:“既然你这么爱周仲安,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席至衍的要求实在太匪夷所思,以至于桑旬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怎么?高兴疯了?”席至衍打量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来。
桑旬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语气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自嘲地笑道:“席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从前我都留不住他,现在更不可能将他从你妹妹手里抢走。”
“是吗?”席至衍笑,“可我觉得他对你还有兴趣。”
“如果和我接触就代表对我有兴趣的话,”她眯起眼睛回望席至衍,“那我可不可以认为,席先生对我也很有兴趣呢?”
也许是意外于她的回击,席至衍转过头来看她。他抬起桑旬的下巴,满脸嫌弃道:“到了周仲安面前,就不要再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了,太让人倒胃口。”
她料到自己的一番话对席至衍不会起作用,但仍觉得挫败:“席先生,你要我做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威逼自己去勾引他的妹夫。
当年发生在象牙塔里的一桩下毒案,又混杂了三角恋这样引人眼球的元素,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那时席家和校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桩案子压下来,因此外人也并不会知道,席至萱的这个不离不弃好男友,也曾是另一个女孩的贴心男友。
他的背叛,也许正是席至萱所有苦难的根源。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呀,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席至衍不咸不淡道。
桑旬觉得荒唐极了,这件事是她可以控制的吗?让周仲安重新喜欢上自己,抛下席至萱不管,难道她可以做到?
“如果我做不到会怎样?”桑旬苦笑,“再送我去坐一次牢吗?”
席至衍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弯起,语气却是冰冷无情的:“我说过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看一看你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他从前座的助理手中接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却看也不看,直接扔在桑旬身上,语气嘲讽:“那就先从你的好闺蜜孙佳奇开始吧。”
“T大法学院的高才生,工作不到五年,也许会是君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不过很可惜,我们发现她在工作中有许多不合规范的地方,她手里控制着好几个远房亲戚的股票账户,经常根据内幕消息买卖股票,赚了不少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桑旬:“她刚工作满两年的时候就全款买了一套建国门附近的两居室,噢对了,就是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
桑旬颤抖着手指打开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五个账户过去几年的交易记录,几乎都是短线操作,而且数额巨大,获益颇丰。
席至衍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事,业内很多人这样做。只是她运气好,有你这么个朋友。你众叛亲离,她却毫不计较地帮助你,接纳你,甚至为你提供住处。桑小姐,你说你的闺蜜有没有想到过,你回报给她的,居然是牢狱之灾?”
桑旬只觉得全身脱力,手中握住的纸页“哗哗”地滑落下去。她俯下身,将脸埋在手掌中。过了好半天,她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你要我怎么做?”
“他们计划年底订婚,你还有半年的时间让周仲安悔婚。”
桑旬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做到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席至衍又笑了,大概是在笑她的愚蠢。他坦率得近乎无耻:“桑小姐,你应该搞清楚,我不可能会放过你。”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桑旬苦笑,又问:“那孙佳奇呢?如果我做到了,就再也不要用她来威胁我。”
席至衍的嘴角勾起,似乎是畅快的模样:“既然桑小姐这样有情有义,只要桑小姐能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当然不会为难桑小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