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大口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在梦里沾满了鲜血。
我睡意全无,我挣扎着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我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盒药。我拿出最前面已经开封的纸盒,掰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我把药片直接扔进嘴里嚼碎,苦涩的味道在我口腔里弥漫开来,却意外的平复了我的情绪。我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电子屏上亮着白光,几个数字在黑暗中一闪一闪——3:26,又是这个时间。
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我穿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里漆黑一片,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一步一步地有上楼梯。推开天台的门,夜晚的凉风席卷而来,冻得我一哆嗦。我走到天台边上,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边吹着风,一边看着这寂静的城市。
我轻轻闭上了眼,摸索着站起身,想象着从这里一跃而下的场景,风从我身边掠过,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衣服里。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我感觉自己被猛的一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少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冲我吼道:“你不要命了?!”
我被他吼得脑子一懵,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我扬起嘴角冲他扯出一个笑:“不要了,给你可好?”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他扶着我的胳膊把我提溜起来,“我也心情不好,咱们聊聊?”
我挑了挑眉,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少年拉着我坐下,塞给我一瓶啤酒,边喝边和我聊天。
他说他叫覃逸逍,是个高二学生,在附中上学,住我们这栋楼七楼。和家里人吵架了想来天台透透气冷静冷静。
我裹紧了身上的睡衣。
嗯……这风确实能让人冷静。
我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划过食道,我的心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我感觉到覃逸逍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侧脸,我转过头去问他怎么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就是感觉你好像很痛苦。”
痛苦?
嗯,是很痛苦。每天吃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抽不完的血,还整夜整夜失眠。说不痛苦是假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微微一笑。
“你住几楼啊?”他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答:“十五。”
他点点头。过了两秒后,他单手撑着地站起身,弯腰收起周围散落的易拉罐装进塑料袋里。然后转过头冲我伸出了手。
覃逸逍脸上带着笑,眉眼温柔。他笑起来很好看,两颊上带着两个小梨涡,虽然是夜晚,却也依旧掩盖不住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细细的光。
思索一会儿,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借力站了起来,他替我拍了拍衣角,笑道:“好了,快回去吧,天台太冷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覃逸逍拉着我走下天台,在我家门前送来了我,他冲挥了挥手,乘着电梯下去了。
我轻轻推开家门,一片黑暗中,养父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见我进门,他皱着眉向这边看过来。
“大半夜跑去哪了?”他问我。
我怔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转过来。”养父的语气生硬,带着命令的意味,不容反抗。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转过身。脑袋埋得很低,不敢和他对视。
从很早之前我就怕他。被从福利院领养的那天,他还是很温柔的,可是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告诉我,我被他那副“好爸爸”的样子骗了。
养父名叫杜林凯,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有个自杀的妻子。我对这位所谓的养母其实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几乎每天都在声嘶力竭地哭喊。
听我外婆……也就是我养母的母亲说,她得了抑郁症。那时候还小,不懂什么是抑郁症,只知道养母她看上去不太正常。
我刚到这个家食,养母和养父几乎每天都在吵架。我第一次见他们吵架的时候偷偷躲在楼梯上看他们摔东西。
他们吵完架之后养母坐在地上捂着脸哭。那天他们具体吵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养父提着衣领扔进了阁楼。他拿着皮带狠狠地抽在我身上。
从那以后,他们一吵架我就会躲起来。因为皮带抽在身上实在是太疼了。
进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不是出差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沙发上传来“咔哒”一声。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解皮带的声音。
看来今天这顿打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