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燕王非但先斩后奏无诏离开封地,还直接从封地赶到佬仙门。这可没把年轻的皇帝陛下吓得脑中风抽过去。皇帝对这件事是非常光火,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长公主和燕王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长公主亡故岂有拦着弟弟不让见的理?可这怒气算是攒下了。
是故,李老太君头七刚过,皇帝陛下就急招燕王入京。当时佬仙门宗亲中除了张旭无人知道此事。章州牧夫妇与燕王一同回佬仙门之时当然也不知道,不然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犯皇帝的忌讳,只是后来得知事情真相仍不免唏嘘。
“好在陛下并没有为难燕王殿下,不然燕王殿下就太可怜了。王爷也只是想见至亲最后一面。”徐氏不由唏嘘悲叹。
淑云也点头应和,宽慰道:“还好陛下仁慈,体谅王爷。这不,我听说陛下体察王爷年事已高,特地将皇郊屏风山的行宫让出,留他在京城养老呢。”
不错,燕王进京之后,原以为要被皇上责罚。可皇上非但对燕王先斩后奏无诏回乡一事完全没有过问,反倒对燕王失姐百般安慰关怀备注,最后以燕王年事已高为由,顺势将燕王留在南屏别院将养天年。此事在京城和江东一片已经传开,当成了一则佳话。
钟淑娟并不这般想。他们夫妇与燕王来往多年,深知这位王爷一心只想驰骋沙场,将他锦衣玉食留在宫中,对他而言无异于骏马失蹄雄鹰折翅。
而钟淑娟的夫君章石音更是因此对怀宁和西北防线忧心不已,几次想上书此事,都被连襟张旭拦下了。张旭劝他们夫妇好生在佬仙门修养,莫要再管此事。不久后传来消息,称皇上并没有削燕王辖地之意,燕王亲军依旧与西北两军共同驻守边境。章石音这才罢手,只是每每想起,他仍是要大大悲叹唏嘘一番。
钟淑娟不懂宦海的事,她明白这些事不是她们这几个女人能明白的。
淑云见钟淑娟情绪低落,温柔安慰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好的吧。”淑云想到一件好事,拉着钟淑娟的手,笑道,“听说最近陛下对你家石音很是看中,不仅准了你们夫妻的假期,还大加封赏,好像还赐了一套京城的宅子给你们。是在长乐坊吗?”
钟淑娟点点头,不过说到那宅子她有些心结,还不知要不要去住。
淑云不知钟淑娟心中顾虑,满心欢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的宅子就在旁边的升平坊,你前几年来过的,现在住得近了,你可要多来找我,不然就我和杰香住那么大的宅子多寂寞呀。正好徐妹也要和贤侄一起赴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聚一起了。”
升平坊和长乐坊比邻,皆离太学府不远,都是京城富贵的街巷,长乐巷住的多是朝廷官员,升平坊住的则多是富商。淑云的丈夫黄九郎就是个京城有名的大商贾。与注重各种产业着重结交四方异士、黑白两道皆吃得开的钟圭不同,黄九郎的生意主要是中原和西域诸国的贸易往来,更实际。黄九郎称得上是标准的商人,比起什么虚头巴脑的情谊,他只在乎钱。商人重利轻别离嘛。
钟淑娟不怎么待见这位姐夫。她认为黄九郎多有亏待她的好闺蜜淑云和其女杰香,常常丢下妻女在外面花天酒地,隔三差五还会把不三不四的红颜祸水带回家,经常惹得淑云伤心流泪,但好歹脑子还算清楚,总不会让那些贱婢坏了正妻的门面。淑云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她确实悲伤自己独守空闺,还要时不时地为应付丈夫带上门的莺莺燕燕而烦心,可她觉得出嫁从夫,这边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徐氏是三人中最小的,卢如君也算长情,她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只觉得之后能常与两位交好的姐妹常常见面,不必一人面对移居后的不适应很是欣喜。
钟淑娟只能微笑应承了两位姐妹的好意。
钟淑娟不喜欢长乐坊御赐的宅子是有原因的,倒不是宅地不好,而是同在长乐坊还有另一个大户人家——嵇越章氏。没错正是她的婆家。
嵇越章氏曾经也算名门望族,书香官宦之家,先代出过不少学者,前几代甚至出过宰相。可到了章石音父亲一辈,章氏已经没落了,章父不过是区区越州学台。但这不影响章家人的傲气。章家一家别说看不起其他各行各门,甚至看不起外地官职。
而章家父子间的情况也有些复杂。章石音是章父第一任夫人所出,后来章父娶了仕途上的老师之女做了续弦。可继母陈氏很不待见这个长子,后来陈氏又为章父生了两个儿子,就愈发视章石音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章石音年少气盛,进士后,因与父亲继母失和执意远走边塞,因此结识了支援边军的泼辣小医仙。两人打打闹闹坠入爱河。可两人的亲事,章家是极力反对的。纵使钟淑娟有皇家血脉还是玄门名门子弟,但这个老派儒家官宦家族依然觉得钟氏不过是不入流的江湖草莽,很是看不上这门亲事。就算后来老太君暗托先皇金口说和,陈氏也没少刁难钟淑娟和钟家。后来,章石音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接下怀宁州牧一职,带着妻子远赴怀宁,从此与章家再无往来。
如今决裂多年的婆家成了街坊,章州牧夫妇都十分抵触。可这事又怎能与外人道。
钟淑娟正和淑云、徐氏三人聊着天,有个侍女进来,欠了欠身,禀告道:“夫人,水儿夫人求见。”
三人闻言都皱了眉。她们昨天才经历了上望庄骗局,邹水儿在花厅中对钟淑娟钟挽灵的谩骂犹在耳边,虽然知道邹水儿也不过是被骗子的甜言蜜语蒙了心,可这般情形,三人都不太愿见这个女人。
钟淑娟皱着眉,对那侍女说:“跟她说,让她请回吧。”
这话音刚落,一个高亢的女声已经委屈巴巴地传了进来。“姐姐当真不能原谅弟妹吗?”说话间一个打扮妖艳身姿丰腴的妇人便走了进来,正是邹水儿。
三人不约而同地小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