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回事?”
“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我看看。”钟和看了看钟挽灵的脸色,执起她的手想要一探脉象。钟挽灵忽然用力抽回了手,低垂着看着自己的手,并不看他。
“晚兰?”
钟挽灵皱着眉,轻柔却也冷淡地说:“我没事。阿公,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钟炎与钟挽灵接触甚少,本身又是极重视规矩的人,顿时觉得接受不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怎么跟你阿公说话的?看都不看人……”
钟和连忙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人家小姑娘受了惊吓了,正常的。你别跟她计较。”
钟林仍旧担心不已:“晚兰,你确定没事吗?”
钟挽灵依旧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几个人面面相觑。
钟挽灵轻轻地说:“我一会儿会自己回去。”
钟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钟挽灵的肩,带着自家众兄弟离去了。
钟挽灵静静地坐着,听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听着风声、树声婆娑沙沙,听着草木虫鸟云转日藏。
忽然,她的身前不远处,有个人停了下来。
同样沉痛的气息让钟挽灵抬起了头,那也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一身素白的老夫人满目沧桑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与她对望着。那是常年跟随老太君的嬷嬷。
嬷嬷慢慢朝钟挽灵走近,在她身前跪下,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和沉痛。
钟挽灵被吓了一跳,起身想扶起她。
可嬷嬷却朝她磕了一个头。
“嬷嬷,你做什么?”
嬷嬷头抵着地面,声音哽咽。“老奴未能保护好老太君,特来向小姐请罪。”
钟挽灵劝道:“嬷嬷你在胡说什么呢?太奶奶念你年事已高又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几年前开始就不让你夜间侍奉了。这事怎么会跟你有关系呢?”
嬷嬷仍是不肯起身,语气坚决而悲痛。“就算主子有命,那也是主子恩赐,做奴婢的,应当时时把主子的安危放在最优先。而我……我竟犯下如此无可挽回的过错。”
钟挽灵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力去扶嬷嬷。“嬷嬷你起来吧,你这么做也于事无补。”
“是!奴婢人微言轻确实做不了什么,可是小姐你能!”嬷嬷突然抬起头,抓住钟挽灵的手臂,泪水淌满了满是皱纹的脸,“老奴求求小姐!求小姐帮帮老奴,帮帮老太君吧!”
“他们……他们每一个口口声声说敬着爱着奶奶,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奶奶查明真相,就连奶奶的亲生儿子也是一样。说什么为了家族的团结、为了家族的利益……奶奶为这个家族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奶奶死得那么惨!为什么连一个真相都不肯给她?难道要让她含冤九泉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她说话?为什么没人肯给她一个公道?他们竟然还封锁了道路,不允许宗门内人出去,也不允许与外人交谈。”
“小姐,我求求你!现在能帮老太君的,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只有你了!老太君向来最宠爱的就是你,她一直视你为最重要的人啊!小姐,你不能辜负奶奶啊!求求你,我求求你!帮帮老太君吧!”
钟挽灵颓然地跌坐回石凳,扶着石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
为了家族的团结……
“晚兰,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一定会很生气,但是就当是我求你吧。不要去追究,不要去恨,不要去怨。我的生死不重要,让一切都随着我一同离去就好。我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只要钟家、只要佬仙门安好,我便无憾了。”
原来那晚梦中的太奶奶说的,是这个。
原来,太奶奶早就知道自己身死;原来,太奶奶早就猜到她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原来,太奶奶早就料到她会想查出真相。
悲伤浸染的身躯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老太君的声音回荡在钟挽灵的耳边。
“晚兰,你答应太奶奶,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一族,不要让它散了,让它继续延续下去。”
那不是梦,那是托孤。
钟挽灵沉痛地闭上眼。她总算明白这句话背后太奶奶所背负的是怎样的沉重。
原来,承诺真的可以重过千斤。
嬷嬷不懂钟挽灵的痛苦,她亦有着自己的痛苦。“小姐这样的人,可能不能理解。奶奶曾经说过,世上有三种人,大多数人一生只为了自己,一种人一生为的是天下苍生,还有一种人,他们一生一世,只是为了一个人。”
嬷嬷抬起头,仰望着钟挽灵。
钟挽灵难过地别过头,她没办法拒绝这个她熟悉的老人,可她也无法答应这个要求。她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嬷嬷苦涩而悲戚地说道:“奶奶说,小姐和大老爷一样,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生的人。我等卑微之人实在难以理解,对老奴而言,奶奶就是最重要的,我就是为了奶奶而生,自当合该为了奶奶而死。”
“我不懂奶奶的想法,我也不懂小姐你的考量,我只知道,这不该是奶奶该有的结局。那样的死法……”嬷嬷心痛地摇摇头,捧着胸口,仿佛胸口的心都要裂了一般,“奶奶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那样的死法……”
嬷嬷紧抿着嘴,泪水不住地向下流。
她抬起头,看见她的少小姐依旧侧着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无限凄苦的绝望充斥了她的心头。
嬷嬷缓缓地磕了一个头,自嘲地笑道:“是我自不量力。老奴本就是有罪之身,哪有资格求助他人。老奴告辞了,望小姐和钟家的众老爷们福寿安康。”
然后,她艰难地站起身,转过身,蹒跚远去。
钟挽灵望着嬷嬷沧桑凄凉的背影,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竟已全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