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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河剑心:如何靠捡破烂谋生

晏无师绝无可能亲自背着一个重伤濒死的人回去,无论这个人是玄都山的掌教还是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有事弟子服其劳,于是这个艰苦任务就落在玉生烟身上。

浣月宗在半步峰附近的抚宁县有座别庄,沈峤全身骨头几乎碎尽,另一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这么两个个人走并非易事,还要小心力道不要令他伤势更重,饶是玉生烟轻功步法一流,也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抵达别庄。

晏无师先行一步,此刻已经优哉游哉地在喝茶了。

玉生烟师尊,您真要救沈峤?

玉生烟将人安置好之后,便过来复命。

晏无师你觉得不该救?

晏无师反问。

玉生烟他筋脉断了十之八九,骨头多处碎裂,内息固然尚存一二,但就算救得活,武功只怕也很难恢复了,更不必说摔下来时后脑勺也摔破了,指不定醒来之后就变成傻子了呢!

晏无师微微一笑,笑容却毫无暖意。

晏无师祁凤阁的徒弟,玄都山的掌教,执正道牛耳,号令天下,无上荣光,一朝落败,连废人都不如,即便重回玄都山,也不可能当掌教了,他醒来之后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知会作何感想?

玉生烟唏嘘:

玉生烟说得也是,寻常人尚且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更何况沈峤这样的天子骄子,站得越高,摔下来就越惨烈!

他旋即疑惑:

玉生烟不过话说回来,沈峤既然是祁凤阁的弟子,又能接掌玄都山,名列天下十大,武功必然不凡,昆邪就算能打败他,又如何能够让他败得这样惨?

玉生烟难道昆邪的武功比当年的狐鹿估还要高?

晏无师又笑道

晏无师这个问题,等沈峤醒过来,若他没有变成傻子,你可以问问他。

沈峤的话题告一段落。

玉生烟紧接着问:

玉生烟那另一位姑娘呢?

晏无师姑娘?

晏无师不是男的吗?

晏无师斜撇了玉生烟一眼。

这件事情说来尴尬,玉生烟本是好心,看那小郎君有一些擦伤,道袍又有一点破了,于是就想帮他擦擦身体,顺便换换衣服。

谁知道,玉生烟刚脱到里衣就感觉不对了,谁家小郎君那个地方软软的?玉生烟当即就吓得从床上掉了下来。

这哪里是一位小郎君,分明是一位姑娘啊!只是她的脸和身材比较不符,明明是一名男子的脸啊?

玉生烟颤抖着手,把外衣胡乱给她套上,然后就飞一般逃离了。

想到这,玉生烟的表情就像吃了臭袜子一样,他挠了挠头。

玉生烟对,是名姑娘。

玉生烟可他明明是一个男人的脸!

玉生烟认错了也不能怪弟子啊。

晏无师姑娘?那便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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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烟发现自打捡了沈峤和那名女子之后,师尊的心情似乎就变得很不错,笑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

但这绝不至于让他产生师尊对头一回见面,连样子都没看清的沈峤和那小娘子就有好感的错觉。

他试探地问:

玉生烟师尊救沈峤,是否想让玄都山欠我们一个人情?

晏无师饶富兴致:

晏无师他若是战败而死,也算一了百了,可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非但没死,而且还失去以往所拥有的一切,身受重伤,筋脉尽断,武功全失,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晏无师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必然由此心志崩溃,到时候我再将他收入门墙,将昔日道貌岸然,心地仁厚的玄都山掌教,慢慢调教为世人眼中不择手段的魔门弟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玉生烟听得目瞪口呆:

玉生烟……要是他变成傻子了呢?

晏无师轻描淡写道:

晏无师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活埋了罢。

玉生烟迟疑道:

玉生烟师尊,沈峤此人身份特殊,我们为何不用他来与玄都山交换一个人情呢?

玉生烟便是为了玄都山的名声着想,他们定不可能放任自家掌教流落在外罢?

晏无师微哂,换作大弟子边沿梅在此,就绝对不会问这种幼稚可笑的问题,玉生烟还是太嫩了些。

但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也不吝解答:

晏无师你也知道沈峤名列天下十大,纵然深居简出,没多少人见过他出手,但能接掌祁凤阁的衣钵,又能差到哪里去?

晏无师昆邪毕竟不是狐鹿估,到了先天高手这样的境界,就算沈峤败给昆邪,要全身而退也不难,缘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玉生烟毕竟还不算傻到底,闻言便接道:

玉生烟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玉生烟若是这变故发生在玄都山内部,就算我们将沈峤交出去,对方也未必会认,到时候很可能人情没拿到,反而沾了一身腥。

总算不是无可救药,晏无师睨了他一眼:

晏无师有我在,浣月宗就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更无须去换什么人情。

沈峤身份虽然特殊,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新奇些的玩物罢了。

这话极为霸气,但今时今日的晏无师,的确是有说这种话的本钱。

十年前,他与魔门之主崔由妄一战,虽落败负伤,但崔由妄也不是毫发无伤,而当时崔由妄的功力便已深不可测,与祁凤阁并驾齐驱,天下间难有敌手。

十年之后,崔由妄和祁凤阁俱已身死,晏无师却因参破《凤麟元典》第九重而更上一层楼,功力进境虽一时还无从得知,但总不会比十年前更低。

如今天下知道他重现江湖的人寥寥无几,否则只怕会更加热闹。

说不定天下十大也要重新排名了。

想及此,玉生烟心头一热,有些激动:

玉生烟您闭关时,合欢宗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弟子与桑景行交手过一回,还受了伤,不得不远走江湖,是以方才在外头游荡这么些年,幸好您老人家回来了……

外人所称呼的魔门,其实只是一个泛泛的称呼。

最初的魔门指的是凤麟洲日月山的日月宗,后来日月宗一分为三,变成浣月宗、合欢宗、法镜宗三支。三支虽然同属魔门,但彼此也是面和心不和,明争暗斗从来不断。

十年前晏无师闭关之后,眼看浣月宗群龙无首,合欢宗便意欲将浣月宗并入门下,不过浣月宗门下弟子人数不多,兼之分散各地,首尾难顾,大弟子边沿梅行事低调,暗地里也给合欢宗门人找了不少麻烦。

彼此两相抵消,合欢宗倒也没能占多少便宜。

反倒是玉生烟因为入门最晚,年纪又轻,很是吃过几次亏。

如今晏无师出关,浣月宗众人就像终于有了娘的孩子,自然欢欣雀跃。

晏无师沈峤的伤势,寻常下人照料不来,你留此关照几日,直至他醒转,便回半步峰下,务必将《凤麟元典》第五重参悟。

玉生烟恭恭敬敬应下:

玉生烟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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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念伤的并不重,那伤也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她刚睁开眼,便发现了床旁边的玉生烟。

谢念这是哪里?

许是昏睡了几天,导致声音有一些沙哑,但仍可以听出的确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玉生烟姑娘,你终于醒了!

听到这话,谢念皱了皱眉,她明明化了男相,只是法力不足,仅能化脸,而身体并没有发生改变。

那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是姑娘家的呢?除非…

玉生烟小娘子,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看到,仅仅脱了外衣而已,里衣我没有动!

玉生烟说这话时十分激动,似乎丢的是自己的清白。

谢念也不是那种喜欢揪着这一件事情不放的人,她叹了口气:

谢念没关系,你并非有意,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说罢,玉生烟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念念了一个诀,那张脸瞬间变回女相,看的玉生烟连连称奇。

而这张女相的脸明明未施粉黛,甚至连发钗都没戴,仅仅用了一条最朴素的白色发带,但仍可以看出其倾国倾城之貌。

玉生烟不那么会夸女子,但他觉得她就像皇城的公主一样漂亮。

其气质也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拥有的。

谢念我本是觉得女子身不方便,所以化了一个男相。

谢念不知者不罪。

谢念我名谢念,是一个捡破烂的云游道士。

玉生烟我叫玉生烟,是浣月宗座下弟子。

谢念浣月宗?

谢念这里是浣月宗?

玉生烟没错。

玉生烟谢小娘子,你…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听到这话,谢念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着睡着前的事。

她记得,从灵文殿离开以后,本是想先落脚玄都山,她听灵文说,那是一座仙山,而且上一届掌教名为祁凤阁。谢念一听,奇了,她认识年轻时候的祁凤阁,乃一名真君子,二人交谈甚欢,所以也算得上是她的一名故人了吧。可如今祁凤阁已登遐,玄都山的掌教又换做了旁人,也是让谢念觉得可惜的。于是,谢念想去拜访玄都山,顺便捡捡破烂。

谢念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心道:果然,飞升不如捡破烂啊。

谁知道,下凡过程中衣袖被一朵潇洒的云挂了一下,谢念欲哭无泪,直接就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地前似乎还砸中了什么东西…

不会恰好就是玉生烟吧…

她这么惊悚的想着。

但她也不能告诉玉生烟她是神仙…

谢念咳咳…这个…

晏无师醒了?

一道男声响起。

晏无师你从天上掉下来,差点把本座徒弟压个半死不活。

谢念一听这话心道不妙。

晏无师本座为医治他,花了数金。

晏无师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谢念表示:被砸的不是你的徒弟吗?怎么说的跟砸了你一样?

谢念那…那位被我砸到的弟子在哪里?

晏无师就在这里。

谢念玉生烟?

谢念抽了抽嘴角:这哪里像半死不活?明明活蹦乱跳的啊!

谢念这位玉公子可还好?

玉生烟刚想说并无大碍,却被晏无师一眼给憋了回去。

玉生烟不…不太好,如今还有点后遗症,动用真气时手腕异常的疼…

谢念那真是相当抱歉了。

谢念但我只是一个捡破烂的,现在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实在是还不起。

晏无师哦?一金也赔不起吗?

晏无师说这话时,用了几分内力,连玉生烟都有些不适应,但谢念仍然十分平静。

谢念不要说一金,哪怕是一文我也是没有的.

晏无师那就留在浣月宗打长工吧。

而谢念只能自认倒霉,不仅分文未挣,还倒贴了。真是随他哥,霉呀!

晏无师你会些什么?

谢念嗯…

谢念想了想,但她…似乎除了是上天庭唯一的女武神,会打架斗法,捡捡破烂,算命忽悠人之外什么都不会。

谢念我会做饭!

谢念自认为她会做饭,以前哥夫和贺玄吃了都说挺好的,而且她刚学会哥哥的百年好合羹和万紫千红小炒肉,也正打算试试看呢。

晏无师好,从今往后你就负责浣月宗全宗上下所有人的饮食。

晏无师当然,是无偿打工。

玉生烟替谢念捏了一把冷汗,但同时也在期待着,浣月宗一直以来饭菜都十分简单,这么漂亮的姑娘掌厨,做的菜也一定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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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伤势很重,不过脸上的伤痕多是落下来时被划的,将血水清理之后,就露出本来的面目。

即使脸上有伤痕,脑袋上也包扎一圈纱布,仍旧无损其俊美,无论鼻梁的弧度,还是紧抿的嘴唇,都有几分禁欲冷清的味道,十分符合旁人心目中对玄都山道士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不难想象,当这双眼睛睁开之后,将会起到何等锦上添花的效果。

玉生烟能被晏无师收为弟子,自然不可能相貌丑陋,他本人游历天下,也算见识过不少绝顶美人,除刚见到的谢念,也是对着沈峤这张伤痕累累的脸,他依旧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方才拿起药膏,开始给他上药,一边暗自惋惜。

即便断骨可续,经脉可接,但受到重创的五脏六腑却不是那么好修复的,更何况修为大减,往后恐怕连常人都不如,再想想自己辛苦练来的武功一夜尽丧的情景,玉生烟就觉得无法想象和接受,易地而处,沈峤受到的刺激只会比他更甚。

可惜了。玉生烟看着对方苍白无血色的脸,摇头暗道。

晏无师之所以会出手救人,仅仅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人救回来之后,一切就成了玉生烟的责任,他从不过问半句。

抚宁县是个小县,原本没什么人光顾,但因为半步峰那一战实在太轰动,这几天陆续有不少江湖中人从半步峰下来,途径抚宁县顺道投宿停歇一夜,玉生烟偶尔出去也能听回来不少消息。

譬如沈峤与昆邪一战十分精彩,可惜沈峤毕竟不是祁凤阁,比起其师相差甚远,而昆邪虽然还不如其师狐鹿估,但天分资质极佳,所以沈道尊非但不敌,还被打落山崖,尸骨无存。

在此之前,听说昆邪大喇喇向沈峤下战帖,不少人都义愤填膺,又跃跃欲试,想挫一挫突厥人的气焰,然而在这一战之后,眼见连玄都山掌教都一败涂地,那些原本想要出头的人自然纷纷退却避让,不敢再掠其锋芒。

经此一役,昆邪声名鹊起,已经取代沈峤,跻身天下十大,据说他此番来中原,将会陆续挑战中原高手,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周国的雪庭上师。

自晋人南迁,五胡乱华,天下再没出现过大一统的局面,如今北有周、齐,南有陈朝,突厥、吐谷浑各据边陲广袤土地,诸门派世家各为其主,儒释道门户分立,泾渭分明。

玄都山作为道门之首,自祁凤阁起,便坚守中立,不涉世俗权力之争,如今沈峤为昆邪所败,生死未卜,玄都山还不知将由谁继任,继任者亦不知会否延续前代的立场。

作为身处漩涡中心的主角,沈峤却一直躺在榻上,每天任由玉生烟和别庄下人为其上药换衣,无知无觉,无悲无喜,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明明谢念从更高的地方摔下来,快碎成渣渣的骨头却不到五天就痊愈了,引起玉生烟一阵惊奇 。而晏无师也也对这件事逐渐上了心,他很好奇,谢念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可惜几次试探无果,调查了几日也没发现什么,江湖上,甚至没有谢念这个名字。

无意间,谢念发现了重伤的沈峤。于是谢念自告奋勇,想要帮忙医治沈峤

摔断肋骨,伤及五脏六腑这种事情,谢念最熟了,她尽全力帮忙。

不到十天,他便有了动静。

被下人急忙请过来的玉生烟和谢念看着沈峤慢慢睁开眼睛。

谢念你受了重伤,断骨尚未长好,先别乱动。

对方微微蹙眉,嘴唇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旋即又面露茫然。

别是真撞成傻子了罢?

玉生烟一边思忖,一边问:

玉生烟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不?

对方动作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弧度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失忆了?倒也正常,毕竟脑袋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玉生烟还记得沈峤刚被背回来的那一天,后脑勺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豁口,几乎都能瞧见底下森森白骨了。

沈峤这位仁兄……

对方说话极为吃力,他须得凑近了方能听清。

沈峤我眼前一片黑暗,许是瞧不见东西了……

玉生烟不由吃了一惊,敢情没变成傻子,倒成瞎子了?

谢念也有些惊讶,怎会…看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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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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