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淡了,朦胧出一片幽蓝色的天空。
车站静悄悄的,四下无人。
“到时候她上车了,我该怎么说呢?”
李芝内心愈加慌张。
“额………”
“额………”
“安念,那个,我喜欢你。”
“我们做了一年半的同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是学霸,又很漂亮,很淑女,非常恬静。”
“我一直不敢跟你表白,因为你很优秀,因为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在追你。但现在我们毕业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不告诉你,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交不到朋友,而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有了勇气。”
“我们都是女生,所以,也许你无法理解这份情愫,不过没有关系,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十分愉快,我不会纠缠着你的。”
“……”
李芝把台词重新背了一遍,脸涨得通红。
“这………”
“这也太…………”
“啊啊啊不管了豁出去了!”
一定,一定要表白。
这时,远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715公交车来了。
来了。
夜晚,车窗玻璃内无比漆黑,锃亮的白光勾勒出些许人影。末班车向站台驶来,里面还是那种吞噬所有的深色调。
李芝摸出学生卡,准备上车。
唰—————
嗯?
怎么回事?
公交车怎么开走了?!!
“师傅—————”李芝脱口而出,大喊道,瞬间直追上去,“停车!停车啊师傅!停车—————”
哧…………
八成是听到了李芝的吼声,司机刹了车,减速下来。
李芝忽然发现自己沿着公路追了二十多米。
我在干什么啊…………
哐当!
前门开了。
李芝上车打了卡,小心翼翼的偷瞄司机一眼,那大爷面容僵硬,想必是忘记停车正尴尬吧。
车上的乘客们昏昏欲睡,全都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
很困吧,李芝舒了口气,幸好没看见自己玩命似的追公交车。她一点也不比司机更尴尬,奇怪,她怎么就突然追汽车追了二十来米了呢?她还敢做这种事?
李芝找了个空位坐下了,旁边坐着眉清目秀凌雨行。
凌雨行目睹了整个追击过程,看得心惊肉跳,眼皮疯狂乱跳。
他开口道:
“追得很好,下次别再追了。”
李芝转过头。
凌雨行郑重的补充一句:
“危险。”
*
俊朗的年轻人。这是凌雨行给李芝的印象。
一头雪一般的白发,左青右蓝的异瞳,加上阳光灿烂的微笑,李芝真不明白人长这么帅干嘛。
除此之外,凌雨行还让她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就好像…………似曾相识?
“危险?”李芝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盯着面前的陌生人。
“是的。”凌雨行点头,“难道你没发现,这个车子特别黑吗?”
“呃…………是有点。”
“难道你没发现,乘客全部一动不动吗?”
“嗯…………对啊。”
“对啊!说明他们死了啊!”
李芝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过来。
“啊啊???”
*
“啊,你看吧,这些人,连呼吸都没有!我观察好久了!太可怕了!集体性死亡,这说明了什么?啊?多危险哪!偌大的车厢,就司机一个活物,这说明了什么?司机就是凶手啊!”凌雨行推理道,现场指点,分析得有理有据。
“那个老大爷?…………”李芝惊恐的说。
“对!就是那个老大爷!”
李芝张口结舌:“报,报警吧。”
“不,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处境十分危险,没准下一秒那个老大爷就要来干掉我们了。”凌雨行说着,看向李芝,
“我们要先下车。”
李芝仍处于震惊状态。
过了几秒,她回过神来,缓缓的说:
“也不对呀,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是在你前一站上车的,上车了才追悔莫及,结果你看,到了你这一站,他根本就没停,明摆了要杀我灭口啊!幸亏你追上了车,打乱了节奏,不然我可就丧命于此了!”凌雨行激动的说,“那个司机,他肯定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再不跑,咱俩可都要交待在这儿!”
李芝又花了几秒来消化这段话。
“那………该怎么下车?”
*
“啊~~~妹子!哥找你找得好苦啊!”凌雨行一把握住李芝的手,潸然泪下,声情并茂。
“啊…………表哥,我找你找得…………哎,我是不是没有找过你?”李芝磕磕巴巴地接了几句,然后直接台词都忘了。
“那不重要!”凌雨行高声说,“重要的是,今年,今夜,此时,此车,我们终于———团聚了!啊,妹子,我好想念你呀!”
“我…………我也好想念你呀…………”
“快看!”凌雨行指向车窗外,“看到那家饭店了吗?那是你去年生日,我们一起吃过饭的地方!天哪,这就是缘分吗?”
李芝仔细瞅了一眼:“表哥,那不是饭店,那是超市。”
“不重要!”凌雨行叫道,“妹子啊,快别多说了,我们这就下车,回家去吧!”
“………好………”
“师傅~~~”凌雨行一听,立刻拉着李芝往后门拽,“师傅,你也听见了,在人间,唯有亲情是斩不断的,是永世长存的!快!放我们下车!让我们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吧!”
“……”
司机不为所动,公交车依旧摇摇晃晃的行驶。
李芝小声问:“是不是我们的演技太烂了?”
凌雨行呵斥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芝:………
吭哧————
公交车刹住了,稳稳的停在路边。
哐当。
后门开了。
凌雨行大喜过望,李芝还在发愣呢就被他扯下了车。凌雨行发自肺腑的对司机说:“谢谢你啊师傅!祝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车门关闭,车子又一颠一颠的开走了。
劫后余生。
凌雨行一手拍在李芝肩膀上,神气十足:“不用感谢我,我很善良,我喜欢救人。”
李芝的目光却定格在渐行渐远的公交车上,瞳仁一缩,嗫嚅着:
“那……”
“那……”
“那是什么…………”
*
暮光之下,最后排的乘客仰起头,缓缓把正脸偏过来————
额角破碎了,污黑的液体一股股留下来,凝固在表皮上。双眼是两个深深的血洞,嘴唇枯燥,上扬,挂着一个瘆人的大笑。
那个笑。
那个笑。
那个嘲讽一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