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忠勇,胜于万千儿郎。”
京城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这句话说的是一位女子,出身高贵,却丝毫不同于世家千金;面容姣好,却从不费心打扮;明明可以做一朵柔弱美丽的花朵,却偏偏要接受风雨的洗礼,明明可以享受无忧无虑的小姐生活,却偏偏要效仿祖辈从军杀敌。
那位女子便是沈家大小姐——沈千雪。
沈振对于沈千雪从军的请求坚决反对,他只有两个女儿,幼女沈千桉已经走丢五年,至今还未寻回,如今长女刚刚年满十八岁,沈振本打算早些为沈千雪寻得一门绝佳的亲事,然而沈千雪却要离开华安城,远赴边疆,这如何让他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人接受的了。
沈千雪我虽是裙钗之辈,却也可上场杀敌,不逊于男子。
沈千雪跪在父母面前,毅然决然地说着。
沈千雪有着一张刚毅而又美丽的面孔,看她第一眼,与其说她很美,不如说她很强。她穿着藏青色的衣裙,脸上不施粉黛,头发高高梳起,形成一个马尾。朴素的脸蛋与粉妆玉琢的贵族小姐们相比有些粗糙,但是她具备着很少能在女子身上寻得的坚定英气的气质。
无人敢质疑,这是高贵的千金小姐,亦无人敢质疑,这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沈千雪,她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坚毅之气,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但是仔细看看,那两条弯弯的秋波眉的背后,不可避免地隐匿着些许少女的情愫,这是每个姑娘都会具有的,与生俱来的,难以否认的。
十年了,南朝梁的大多百姓早已淡忘了十年前风靡整个京城的少年名将楚无纣。
大家都忘了,可是她没忘。
沈千雪对楚无纣的爱慕之心从未减弱。
在沈千雪小的时候,楚无纣曾受邀来到华安城的沈家,与沈千雪的大伯沈克、二伯沈制交谈作战策略、作战方式、武术造诣。那时候,沈千雪出于好奇探出了头,目之所至看到了楚无纣。那一刻,这个比自己大九岁的大哥哥形象就永远定格在了沈千雪的脑海之中,以及心中。
那是京城建康的名将,同时又是怀瑾公主的专属侍卫,她曾十分羡慕和她年纪相仿的怀瑾公主,她曾渴望、幻想得到楚无纣那般形影不离的陪伴。
可是,自怀瑾公主死讯传来的那天起,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位大哥哥,她知道,这位大哥哥因为保护不力被皇上处罚,远赴边疆,再见的可能性实在是渺茫。
如果说,幼年时期,楚无纣于她而言是一个很喜欢的大哥哥形象,那么,从及笄之年那时起,楚无纣于她而言已经可以说是一位触不可及、爱而不得的爱慕之人。
后来的她,仅仅能够关注大伯二伯所带来的边疆战事信息,揣摩楚无纣在那里的生活情况,亦或是旁敲侧击地向大伯二伯打探楚无纣的近况。
在她十五岁那年,大伯同东魏作战时战死了,九个月后,二伯也战死了。沈千雪刚刚到及笄之年,可是她却不再整日对镜贴花黄,也学男子们练就一身武艺,拿起刀刃,背起弓箭,学射箭,学骑马……沈千雪明白,在边疆地区戍守,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在为大伯二伯伤心欲绝之时,她并没有对边疆地区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沈千雪我要从军!我要前往边疆作战!
沈千雪说道。
一方面,大伯二伯没有儿女,她作为沈家的嫡长女,理应肩负男儿之责,承载男儿之志,祖辈所传下的从军规矩不能自她这一代被打破;另一方面,只要她尽早能到边疆,那就还来得及,就能够早日见到几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个十年来再未谋面的男人。
沈振我们沈家,真的要断了!
沈振捶着自己的双腿,沈夫人陈若良也掩面哭泣,他们不能阻止女儿的做法,改变女儿的意愿。
这是沈家的规矩,儿女所立的志向,只要有利于家族,有利于国家,父母仅仅可以给予儿女建议,无法改变。
儿女不愿从军,父母不得强迫;
儿女立志从军,父母不得干涉。
沈卫我们要让全天下人知道,我们沈家,代代从军,全都是出于个人渴望杀敌报国的意愿,绝无任何人干涉!
这是沈家第一代人沈卫所说的话,这句话,也被沈家人奉为信条,代代传承,不容玩笑。
沈千雪愿父亲母亲成全女儿的心意。
沈千雪强忍泪水,跪在地上,弯下腰,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她的额头像是贴在上面了一样,久久不愿抬起,也许,她是怕看到父母不舍的眼神。
沈振罢了,千雪,去吧。只是爹娘希望你,好好保重。
沈振起身,将女儿扶起,轻拍了下女儿的肩膀,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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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沈振和陈若良携沈家众多家眷送别沈千雪。
沈千雪收拾好了行囊,她为自己所带的行囊很少,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肩膀上,十分简练。
陈若良雪儿,娘给你包好的那几套衣服,你怎么一件也没带上?
陈若良望向女儿,强忍着心里的疼痛。
沈千雪阿娘,到那里都是统一军装和铠甲,女儿哪有什么时间,再去换各种各样的裙衫?
陈若良咬了咬牙,她实在伤心得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沈振雪儿,去那里的路崎岖坎坷,马车无法把你送达。
说着,沈振派人牵出了一匹马,这匹马的毛色白得似雪,也正应了她“千雪”这个名字,白马身上没有一根零乱的毛,似乎在黑夜中都能发亮。
沈振你骑上这匹马,它性格温顺,强壮矫健,它叫雪光,以后就靠它陪着你了。
沈振转过身,不敢直面看向女儿,他身为一家之主,决不能在分离时哭哭啼啼。
沈振(分离是常态。)
他劝慰自己。
沈振雪光,保护好大小姐!
沈振捋了捋雪光洁白的鬃毛,嘱咐道。
雪光十分具有灵性,它似乎听懂了沈振的话,昂起了头,朝向天空发出一声马鸣,美丽的鬃毛在空中飞舞,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沈千雪拜别父亲,母亲!
沈千雪朝着沈振和陈若良深深鞠躬,以示告别。
再不走,到边疆时天色就太晚了,沈千雪一个箭步闪到马侧,跨上马背。她双手握住缰绳,口中大喝一声:
沈千雪驾!
雪光随即朝前狂奔而去,烈马嘶鸣,震慑天地。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已经看到了沈千雪骑马杀敌的英姿,无不为之动容,却又无不为之担忧。
陈若良雪儿,到了军营,离那些粗鄙的武士远一点!
陈若良冲着沈千雪大声呼喊道。
看着远去女儿的背影,沈家夫妇二人心中五味杂陈。她血红的披风随风飘扬,长长的高马尾在风中更加飘逸,她有着一个姑娘家所不具备的刚烈与勇气,策马扬鞭,远离华安城——这个温柔富贵乡。
此行必定艰难,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够再相见。这么一想,更觉几分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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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风雨兼程,风餐露宿,沈千雪终于抵达边疆地带。
到达的时候是清晨时分,沈千雪取出信鸽和纸条,拿笔蘸好墨水在纸条上写上“已到军营,一切安好,勿念。”
随后,她将字条装入竹管,绑在信鸽的腿上,随后伸手,放飞信鸽。
沈千雪看着信鸽飞向华安城的方向,不由地有些心酸。
沈千雪(爹娘,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沈千雪伸出手抚摸雪光的头。
沈千雪一路上辛苦了。
一路上雪光体力消耗巨大,从家带来的三大袋黍米,雪光已经吃了一袋半。
沈千雪拿出半袋黍米,递到雪光嘴边。一边喂雪光吃黍米,一边抚摸雪光白色的鬃毛,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一个人向她走来。
楚无纣你就是自愿请缨的沈千雪吧。
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沈千雪猛地回头,一位男子站立挺拔,淡淡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