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静谧的夜开始慢慢稀释鱼肚白的天空若隐若现,时间不紧不慢。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光线射进房中,屋内,烛火微动,晨光笼罩。林邵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雪莲,她的脸上现出怯弱的神情,瑟瑟发抖。林邵感受到了她的惧怕,于是将准备搀扶小雪莲的双手背在身后。
林邵姑娘起来吧。
林邵背过身去,走到窗前,与小雪莲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小雪莲稍稍抬头,看到林邵站在窗边,才慢慢起身。她双腿站直,上身微俯,将还在颤抖的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她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双腿如同那弱不禁风的干树枝。
凌晨的府邸,四处掌灯,寂寥无声的院落中,气氛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屋外树叶落下的“沙沙”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邵转过身,面向小雪莲,凝望了她片刻,先是微微一怔,眼睛一亮,说道:
林邵怎么称呼姑娘?
小雪莲林二少爷,我名为小雪莲。
也许是她和怀瑾公主的过于相像,让林邵忍不住都问几句话,他顿了顿,莫名地问道:
林邵姑娘的身世……方便告诉我吗?
小雪莲一时语塞,她不过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爷有过今日一缘,为什么眼前人要这般询问她。稍稍抬眸,一不小心对上了林邵那双眼睛,由于紧张,她步步倒退。
小雪莲退到一旁的角落里,在烛火与微微晨光的映衬下,脸色格外惨白。一件宽大的粗麻衣裙套在她瘦弱颤抖的身躯上,十分不合身,更显得她窘迫不安。
林邵还想继续上前询问,看到这一幕,却驻步停下。
林邵雪姑娘,你很像……
话音还未落,林邵却突然不再言语。他似乎察觉到了这样的不得体,暗暗自忖:
林邵(这位姑娘不过是像极了我儿时的一位故人,其余毫无干系,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去问她这些事情……)
林邵雪姑娘,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林邵避开了有关小雪莲和怀瑾公主的话题。
小雪莲自记事起,从未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平日里,只有白辰师兄会以“莲儿”称呼自己,其余人等都是叫自己“头牌”“戏女”,“姑娘”二字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
小雪莲望向林邵,先前她不敢直视这位雍容华贵,年少有为的二少爷,这次与林邵的眼神对上后,她没有躲闪。
面前的男子,有着黑亮垂直的发,英挺的剑眉,炯亮的双眼……正在小雪莲仔细打量林邵时,窗外吹来一阵大风,吹倒了她右手边的烛台,火焰落到一旁的黑色战袍上,随即立刻蔓延起来。
林邵见状,一个箭步上前,肆虐的火星正中他的眼睛飞去,林邵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扑面而来的火花灼伤了他的脸部。
素日英勇奋战的林邵怎会恐惧这火势,他连忙一手揉过眼睛,一手擦去残留在脸上的点点火星。随即,一只手臂挡住脸庞,朝着小雪莲跑去。
很不幸的是,小雪莲前左右三方都摆放着衣衫与兵书纸张,身后是坚固的木墙,火势很快就包围了她。火苗升得很高,林邵被困在外,无法入围。
小雪莲状况不太好了,捂着胸口不停咳嗽,周围愈发愈重的窒息感令她感到绝望,由于呛了许多烟,声音变得沙哑。
小雪莲救救我……
小雪莲二少爷!二少爷!
小雪莲伸出手,似是将林邵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渴望紧紧抓住。
火苗像红布条一样,在空中摇曳跳动着,周围的一切景象仿佛也在随之抖动,小雪莲眼前的林邵变得有些模糊,恍惚迷离,林邵似乎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她的眼前浮现起不一样的画面,破烂陈旧的茅草屋中,火焰乱窜,一个身穿锦衣的小男孩像是毫不畏惧这火势,还在喊着:“抓住我的手!公主!”
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安心。
小雪莲的意识不可遏止地渐渐模糊,脚跟已经站不稳,身子前倾。
可是,前面就是火!
林邵发了疯一般冲到小雪莲身前,为她挡住了火势,任由那无情的火焰落在他的衣衫裤腿上,燃烧着,撕扯着。
林邵抓住我的手!雪姑娘!
小雪莲意识有些清醒了,看着挡在身前的林邵,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邵紧紧攥着小雪莲的小手,正准备带她一步跃过高高的火苗,又停了下来。
林邵(我受伤多少次都无所谓,可她不行。)
林邵身上的火苗还未熄灭,已经烧坏了他的衣服,直达皮肉部分,
林邵(不能再拖了!)
小雪莲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软软云朵包裹,做梦一般,接着,她就感觉到身体动弹不得,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她将头扭向另一边,正对着一个人的胸口,缓缓睁开眼看向周围,才得知自己正被林邵紧紧抱在怀里,在他有力的怀抱里,她显得十分娇小。
就这样,林邵抱着小雪莲大步跨出了火海。
两人一起栽倒在地板上,这时候,小雪莲才完全清醒过来。
林邵身上的火仍在肆虐,小雪莲虽脱离危险,但是林邵并没有。
刚才眼前浮现的画面,以及伴之而来的安心熟悉,让小雪莲对林邵放下了戒心。看到林邵后背火并未扑灭,小雪莲用力抬起装水的木桶,泼到林邵后背上。
虽然方式暴力粗糙了些,好在林邵也算安全了。
林邵的后背先是被火烧出一大块伤口,已经血肉模糊,接着又受到冷水泼,剧烈的刺痛感很快遍布全身。小雪莲扶起林邵,拿起一大块毛巾,敷在林邵后背上。
小雪莲快来人!着火了!
小雪莲大喊着。
很快,净云带着一群丫鬟侍卫扑灭了火,火势不算大,只是在房间的一部分蔓延,除了几件衣服战袍,和几本兵书外,并无什么过大的损失。
林邵被净云等人搀扶着,趴在床上,大面积的烧伤令人心惊胆颤。
林邵强忍着疼痛,吩咐道。
林邵净云,告诉他们,别惊扰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大嫂!
净云应允后,叮嘱了在场救火的十多个人以及小雪莲,随后便去照看林邵。
林邵难以忍受疼痛,已经昏迷过去。
净云请来了张太医,张太医不做声张,悄悄赶到,为林邵医治。医治过程中,张太医要求脱去林邵上身衣物,以便查看伤势。
净云瞥了一眼还在屋内的小雪莲。
净云你没听到吗?我要替二少爷更衣,还不出去!
净云等人前来时,小雪莲正在为林邵冷敷伤口,林邵如今不让净云照顾,反倒允许这个戏子,本就令净云不满,再加上林邵那般袒护小雪莲,更让她对小雪莲恨意倍增。
为了不惹是生非,小雪莲低头走出了房间。
屋内净云压迫,本以为到屋外可以少些是非,然而,一出门,就被几个丫鬟议论纷纷。
青禾看到没?就是她,勾引二少爷!
樱桃就是她啊,长得一副狐媚模样!
宝然这种戏子,没想到也能上二少爷的榻,真是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