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游山玩水蹉跎了半月才回了北荒。
此次回来，斩荒把妖帝之位传给了逆云。
逆云不愿，“主上，北荒在您治理下才繁荣昌盛，您一走，北荒还是北荒吗？”
斩荒笑了笑，“逆云，你可知这是什么。”
掌心显出一道烈火妖纹。
“是……万象令。”
“自我复生后，我可曾用万象令胁迫妖族建设北荒？”
“主上……不曾。”
“好，” 斩荒合掌，“并非因为我持有万象令才是妖帝。”
“而是因为我带领妖族打造属于自己的天下，众妖才愿尊我为王。”
逆云抬头，“主上……”
“如今，妖族昌盛，他们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带领他们走向新阶段。”
斩荒扬袖袍飞，指向他，“而你，就是我培养的新王。”
“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啊，逆云，”
他微微叹气，“不可优柔寡断，不可心软柔肠，最好……也不要有软肋。”
他看向他，掷地有声，“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君王。”
逆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许久，他含泪跪下，双掌相击，高声道，“逆云遵命！”
*
这日，斩荒接到了九重天的来信。
天帝邀他一见。
斩荒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如今他不攻天，也不祸害人间，天帝对他应当没有敌意。
“以防万一，主上还是慎重为妙。”
蝶蔓道。
斩荒道，“本座岂会怕他。”
天帝的法力在万年前就已几乎耗竭，与他斗法，根本不值一提。
但，斩荒更在意天帝的意图。
“去一趟呗，”
小青没想那么多，“他找你，肯定有事。虽然不知道是好事坏事，但如果不去，你不是还得猜？”
“哼，无非是想驯服我，抑或跟我握手言和。”
斩荒百无聊赖，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都要隐居了，也是该和他做个了断。如果在他隐退期间，九重天发起对妖族的攻击怎么办。如果能和天帝谈拢………
他抱了抱妻儿，
“半天，我去去就回。”
这是自信又桀骜不驯的他，这是驰骋三界目中无人的他——或许曾经在天帝的眼中是如此。
但如今，他也是个温柔细腻、顾全大局的好夫君、好爹爹。
不知天帝见了他，可会惊讶呢？
他如是遐想。
*
小妖主念清好奇心极强也就罢了，动手能力也极强。
自从上次把茅厕挖了个坑，他就突发奇想，是不是所有坑都能通往别的地方。
上次他往左边挖，挖出了一条道能出荒宫。
这次他往右边挖，挖呀挖，果然也挖出了一条道！
这条道幽深黑暗，直通地底最深处。
他沿着黑道走呀走，见到了一缕微光。
他朝光亮跑去，视野逐渐变得开明了起来。
一盏蜡烛，一方囚笼。
笼里装着一个人。
发如枯草、瘦骨嶙峋的人。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是怪物，是奇怪的、会动的生物。
“你是谁？”
笼内那人声音有些沧桑，他颇为吃力地扭过头，看着念清，发愣了许久，
好似在搜寻脑中的记忆，
没有此人。
念清确实被吓了一跳，但他故作镇定，“你管我是谁呢。”
“你又是谁？怎么在这……？”
笼间怪物没有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眉间微动，“麒麟？麒麟的味道……”
“你是斩荒的孩子？”
念清双手握拳，“是又如何！”
怪物低低笑了起来，“若我还有法力，一定把你抓进来陪我。”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被困在这漫无天日的地底多少年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岁。”
“喔……那我至少被关了十多年了……或许……也有二十年了吧。”
念清觉得这个怪物好奇怪，还想多打听一些信息，此时脖颈的红绳微亮，他心一惊——糟了！
娘亲找过来了！
果不其然，身后忽然响起小青的叫唤，“念清，你赶紧给老娘出来！”
“这是什么破地方？你怎么躲在这？？”
眼见避无可避，眼前根本没有路了。念清果断投降，回复娘亲，“娘，我错了！我在这！这里好奇怪啊……”
小青寻到此地时也吃了一惊，她赶忙把念清拉到怀中，盯着眼前的怪物琢磨了半许——
还是怪物先道，“小青，好久不见。”
*
某处山峰，
“你想见我，却要我来见你。呵呵，你好大的排场。”
斩荒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面前，是与他容貌别无二致的天帝。
但其温润儒雅的性子与狂傲的斩荒截然不同。
“斩荒，你有些变了。”
他淡淡的，陈述己见。
斩荒哼道，“我来，不是为了跟你叙旧的。”
“我听闻北荒在你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想来，你也算找到一番栖息之地了。吾心甚慰。”
“……………” 斩荒思索着，“妖族不会再与九重天有所关联，两族井水不犯河水。”
“这就是你想要的三界？”
斩荒点点头。
天帝稍思，微笑，“果然，你的选择不同了。”
*
小青震惊，她迫近一看，“你到底是谁？！”
细细想来此人有些面熟，但记忆久远，她思索了半会儿才想到——
“饕餮？！”
“竟然是你？！”
饕餮仰天大笑，“哈哈哈………”
“你怎么会在此？”
饕餮笑声渐渐微弱，“这话，你该问斩荒，为什么囚禁我在此。”
小青心中一震，不断摇头，“不，不可能，我夫君不会这么做的！”
回想起当初，斩荒对她说饕餮要与他联手对付药师宫，但他拒绝了，为此还打残了饕餮。
如今，饕餮确实已残。但竟被囚禁在此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几十年！
饕餮冷笑道，“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后来，随着我记忆复苏，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是怕我毁了原有的时间线啊……”
“如果没有我，有些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但是有了我，有些事情就必须发生……”
“他在怕……不能掌控……呵呵呵………”
小青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却诡异般地朝她微笑，笑得十分瘆人且可怕，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念清也吓得缩进小青怀里，
接着，他的轻微之言却宛如平地炸惊雷——
“你猜猜，这是……
第几个轮回了？”
*
聪明如斩荒，他渐渐感觉到有一股不协调感，
好像……天帝一点也不好奇他为什么会放弃复仇，为什么还能与他坐下谈笑风生，为什么………
天帝抬头望天，轻声叹息，“斩荒，我有时候很羡慕你能傲游世间。”
“不像我，虽与天地同寿，但可触之地，不过方寸。”
斩荒微顿，下意识道，“如果再来一次呢？如果你再选择一次……”
你还是会为了天道献祭吗？
“我没有选择。”
天帝淡淡回道。
“我没有选择，也不需要选择。我的路是既定的，我必须要背负天帝的责任与使命。”
“你可以选……如果你当初就能见到这样的未来，你可以从头再来……”
天帝淡笑，“我很高兴你会为我考虑。”
“只是，佛能渡人，却不能渡己。”
天帝神色悠远，静静地说，“我……入不了轮回。”
斩荒心一惊，
刹那间，许许多多的线索都串联到了一起，他恍然明白这一切的布局——
“你让我入轮回的目的是什么？”
天帝目光淡然，“我不想你后悔。”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不……不………” 斩荒无法理解地摇着头，“我、我已经不攻打九重天了，也、也努力建设北荒，也、也与潇湘许宣和解了，这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吗？你、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别、别告诉我……”
如果都是假的，他和小青算什么。
天帝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以我之力，一道轮回只能维持二十年。斩荒，梦做久了，也该醒了。”
“你灵珠破碎，早已神魂俱灭。我勉强护下你一魄，让你入轮回道修炼养魂。”
“你每赎一罪，缺失的神魂就能归位一处。正如你所说，你放弃一统三界，也与天界人间交好，这正是赎罪之路……”
“不、不！”
斩荒不可置信地吼道，他蹙紧了眉心，忍不住红了眼，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我和小青……”
“轮回之道，你还未勘破吗？”
天帝昂首长叹，
“她正是你欠下的……最后一笔债。”
为什么会是这样………
斩荒震惊地愣在原地，心瞬间坠落在漫无边际的无底深渊………
接着，他宣判更可怕的消息——
斩荒，第五次轮回，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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