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好像莎士比亚手下的字墨,更像是,刻在我心头的一首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需要用力才可以想起她的样子,我几乎是淡忘了。
我国平均寿命78岁,我本以为那六年的故事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波折……
我是一名悲剧文学作家,三年前使用笔名孟自华。
在立秋的那个晚上,我收拾好未婚妻的一些写满字句的纸张,整齐地摆放在桌前,再将床边和沙发上的书收集起来,用我的手臂充当浅带墨香的襁褓,带着溺爱搂住了这些书。
他们都是十分出名的悲剧文学,我和妻都很深爱着这些可爱的书。
我将心爱的书如群臣一样安置在桌子的一角,等到完成了一切,一挠头发,就这么静静地欣赏着我的“王国”。
我喝了一大口手上端着的放着茶叶的咖啡。
“嗯……这本书是……”我的目光锁定了《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书,我试图穿过《伤逝》去抽出她。
《罗密欧与朱丽叶》被我短暂地抓取在手上,马上我的这一举动引发了上面几本书的倾斜。
我赶忙去扶住如突受刺激而晕厥的书堆。
手里的咖啡带着茶香飞溅到了桌子上,再一跃到地上,钻到桌子的深处。
我迅速去擦干了桌上的咖啡,也找到了抹布擦拭地上的污渍。但就在我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时我摸到一个被咖啡打湿的盒子。
心中一阵惊慌涌上,我迅速将盒子抽出来,一连带出了蜘蛛网和碎屑,这些都是这个盒子被尘封的象征。
这是她留下的盒子,不是妻,是大约十年前的那个女孩,不得不说是她给了我青春,但也是她把我打入了地狱。
“发生什么了!”妻从门外快步走到房间内。
“没有,没有什么……”我回头急忙解释道,我下意识捂住了那个被打湿的牛皮纸包裹。
“那是什么?”妻走近了,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秘密。
当初初恋把这些东西寄回给我,我也没再打开看过,本来想处理掉来着,后来不见了,原来是掉到了桌子底下的缝隙里。
我马上想到这里面装的是我和初恋的六年青春,如果让妻知道了她还不会伤心吗。
我靠近几步,看着妻的眼睛,很美,但我接着是闪避了,清澈的瞳孔让我几乎无法对她说谎。
“只是一些旧物而已……”
“什么旧物啊,我可以看嘛?”妻追问了起来,她往常不是这样的,这次追问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我犹豫了一会,决定告诉妻这是谁的旧物。因为我认为我的爱要胜过旧物,毕竟睹物思人并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出现的。
“这是,前辈,你的前辈……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本来是要……”
妻惊讶地看着我的眼睛,迟疑了几秒,然后有点微笑地说:“没事,看看吧,我知道,她替我陪了你几年。”
“算了吧,里面的东西我都想不起来了……”我拿起牛皮纸包裹。
“好吧,忘掉过去也行。”
我看着这个被打湿地包裹呆住了,咽了一口口水,走向门外准备丢掉这些东西。
“你真的不想看看吗,我不想因为我阻止你回忆的权利。”
“那不是好的回忆……”
“但是你说过的,无论是怎样的回忆都有价值,你是我心爱的人,你不应该在我面前掩饰情感,我可以给你单独的空间。”
我转过身来,拥抱着妻,带着一些颤抖地说:“我们看看,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我坐在桌前,妻坐在距离我半米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打开这个牛皮纸包裹。
我小心地擦干上面的咖啡,用剪刀慢慢剪开包裹。
一大摞的信封在包裹里散开来,好像一朵昙花静静盛开在桌前,盛开在妻的眼睛里。
这里应该是99封信,有我的也有她的。
信封清一色的白,虽然有些已经沾染了咖啡,但是还是可以看见上面写了编号,果然可以看见几个数字,似乎是从1到99。
我小心地拿起1号信封,打开来,和妻讲起了那段时间发生的故事。
妻点点头,用带着爱意的眼神示意我尽情地讲述,她允许了我短暂地回到那个我还叫作孟冬的那个时间。
那是一个秋天,我转校了,也就是在那个秋天我们第一次相遇。
刚刚初中二年级的我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从东莞来到长沙,我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其实是感到有些不舒服的。
和在东莞时不同,在长沙上学时因为防止学生上课讲话,都是单人单座,没有同桌。
在座位与座位之间隔出一道又一道沟壑,阻隔着学生们上课时洋溢出来的热情。
我悄悄观察着周围,观察着每一个同学,带有一些胆怯的目光溜过面前的四十八名学生。
其他学生像看戏子一样看着初来乍到的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十分不自在,仿佛有许多小老鼠抱住我的裤腿,拽着我的衣襟往上攀爬。
我看着她入了迷,实际上是看着她桌子上的书入了迷。
“是你初恋吗?”妻突然插嘴。
“是的,她叫兰珊,是长沙本地人。”我慢慢抬头告诉带着如桃花般笑容的妻子。
妻点点头,我继续讲述这一段过往的故事。
“你坐……坐在这吧!”老师指着中间一排座位的最后一个空位和我说到。
我看得入了神,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会有初中生会把几本悲剧小说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你坐那里知道了嘛,你看什么入了神……”老师拍拍我的肩膀,指着那个座位对我说到。
“老师,新同学在看兰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很大声地喊到。
随后是一阵大笑,笑声窜来窜去,更多学生大笑起来。
“咦~”教室里马上就是诸如此类的起哄的声音,我的脸几乎是红透了,我感到身上发汗了,好像每一根毛细血管里面都有火花在跳动。
我想解释,可我尴尬得不知道该看谁,仅仅只是小声地解释了一下:“我只是很喜欢她的书……”
我的解释很快被学生们对新同学的玩笑和起哄声中被吞没,被卷入闹声之中,我几乎是低下了头。
我不敢看兰珊,但是我瞥见了有几个男孩齐刷刷地把头甩向一个方向,那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很壮,起码在整个年级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壮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我赶紧偏过头去挂上一副无助的表情。
我的脚步很快,碎步间我已经到了位子上,把书包一放,我迅速地坐下,伏下身去,盯着前桌的后背。
直到老师管制住了这哄笑的海浪,我的脸上才感觉到一丝丝降温。
“嘿,兄弟,你真的喜欢兰珊啊。”前桌的那个男孩半转过身带着一副看热闹的笑脸悄悄地问我。
我看着他的他瘦削的脸苦笑了一下,不禁想到了阿Q的外表。
“我只是想看……”我无奈地向他解释着。
“刘星星!要不要你来讲!讲台让给你嘛!”杨老师在讲台上大发雷霆了,雷声震得刘星星抖了三抖,我也未少一数。
“上课要认真听,不然你的语文怎么搞嘛。”
“老师我知道了,我错了,我检讨……”刘星星嬉皮笑脸地和杨老师道起了歉。
“后面站着去。”杨老师用手往后面一挥,无奈地一偏头叹了口气。
“谢!主!隆!恩!”刘星星向杨老师一拜转身向后面走去,经过我时还小声地和我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拿我一点办法没有,哈哈”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刘星星的走开,兰珊此时在第一排和我对视了。
尴尬得我左右看,拿起桌子上的语文书来回翻着,放下拿起许多次,装作在找东西的样子。
我左手扶着额头,用手掌挡住眼睛,从指缝间偷瞄了一眼她,那时她扎着小马尾,就是普通女孩的那种很普通的马尾。
她捂嘴一笑,转过身去。
我根本没有听课,因为我一直在看着手表,还有2分钟下课,怎么办怎么办,下课了我会不会遭到哄笑的围攻,会不会被那个高个子壮男叫到教室外面,会不会……
“妈呀,还有30秒,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慌张起来了,心脏好像被哄笑的浪往上顶着,我几乎是不敢往下想。
“钉……”下课铃响起了,我左右一看决定装睡,哐当一下趴在桌子上睡觉。
果然一大群人围了上来,但是他们见我已经睡着没有马上质问我,几个人试图过来戳醒我。
刘星星把众人散开,用一种领导的口吻故作正经地说:“好了,好了,咱笑过就行了,别打扰人家了嗷,该学习学习去。”
我感觉有一丝好笑,但是没敢笑出声,实际上我当时是很感谢刘星星帮我把围观的学生散开的。
那天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没人再来问我是否对兰珊一见钟情,也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马戏团里表演的动物,就像是和其他学生一样。
傍晚,斜阳轻吻大地,樟树的片片叶子闪着黄晕的光,他一年四季不断地更换叶片,而我和父母也常常更换起居的城市。
我在座位上看着黄昏的太阳,他在云之间探着头,又在云之间隐去,他的热情染红了天,粉红的霞光打进了教室。
落在我的脸上,也落在了兰珊的脸上。教室只剩下几个学生,我本想等她先走,可她没有,一直没有。
我的余光看见高高壮壮的那个男生也没有离开教室。我的心不由地紧张了一下。
终于我忍受不了了,我拿起书包从后门悄悄离开。
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环境是怎么样的,这些陌生的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我摩挲着后门,木质的纹路从我指尖划过,我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教室。
我在下楼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一些问题,我是否要和她解释一下,但是那个高壮的男生又是什么身份?我无从得知。
也许是秋风太过萧瑟,又或许是霞光太过浪漫,我终究是被撼动了。快步折返回教室,希望给兰珊一个解释,最起码是一个正常的谈话。
等我到教室时,已经没有人了,桌子上放着一本赚赚的短篇悲剧《城西》。下面则压着一个信封,他露出一角吸引着我的目光。
“是这个信封吗?”妻子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手里的信封问到。
我的拇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信封,转过头看着妻子,点点头。
“我会念给你听……”
“也许这是你们的故事,我不应该窃取……”妻子有点担忧地说。
“我和她没有善终,把短暂且难忘的部分讲给你听,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美。”
“你说吧……”
孟冬:
你好!我们的相识很离奇,我其实听到你说的了,你想看看我的书对吧,尽管看吧。如果你也喜欢这样有趣的书,那是很不错的,也许这是我们之间发现的第一个共同爱好,班上的同学其实也都很友善,也许我们会成为不错的书友。
兰珊
我当时拿起了那本《城西》,但是最后还是放了回去,我害怕会因此萌生其他不必要的舆论,我就让《城西》在我的桌子上躺了一个夜晚,至于那封信,我把他从书后露出的一角塞回了书下,让书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的。
听到这里妻子起身去柜子里翻找着什么,我当时着急了,我以为她在有兰珊的回忆里感到了不适。
“你还好吗……”
“嗯。”妻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将第一封信从我手上接过来,放在了最左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