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前段

我叫林子聪，家住在双河镇，一个不大的地方。妈妈在我七岁的时候跟人跑了，爸爸是个烂赌鬼，欠下一屁股烂帐之后不知所踪，童年从有记忆开始都是爷爷跟奶奶陪着我渡过的。而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关系，镇里的其他孩子叫我“野孩子”，他们冲我吐口水，往我碗里丢骨头，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但……现实从不会因为我的妥协而宽容。他们变得越发饰无忌惮起来，因为我“怯懦”的关系，欺负只能越来越多，从六岁开始到现在，我甚至已经记不得到底挨过多少拳头。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怪过他。一直在等他回来。而在昨天，当我爷说我爸爸回来，他会在放学之后去接我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至于别的，已经不重要了。下课之后，我飞奔校门开始寻找他的身影，我努力地回忆他的相貌，而在这个时候，我面前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下来一个英俊的男人，西装笔挺，等身材，狭长的眼睛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不过片刻，我便看见那双眼睛里闪着泪花，男人立马朝我奔来，一个熊抱将我揽在怀里，激动道：“儿子啊！爸想死你了！”“爸？爸爸！”我激动的喊道。望着眼前这个跟我是九分相似的男人，我突然觉得我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这些年受的委屈和苦难好像一下被抹平了。不是因为那辆车，而是他真的出现了。我等了十年，终于跟他团聚了。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次掉眼泪。爷爷说，男孩子是不哭的。所以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哭过，在被同学冤枉偷钱的时候没有哭过，算被老师打手心了也没哭过……但唯独这一刻我再也忍受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积蓄了十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当然，我的哭声引起了很多关注。我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但这都没关系，只要他在就好。我眼泪婆娑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找我，说我有多想他……说着说着，我们父子俩都忍不住哭了，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爸爸身的血浓于水的温暖。他死死将我抱在怀里，他说要补偿我，等回去了补偿。我点点头，跟他上了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还是在爸爸旁边的安全感作祟，我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城里。城里四处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灯，好不漂亮。我们在一栋巨大的白色洋房门前停车，爸爸牵着我进了这栋房子。门打开的那一刻，入眼之处尽是些会发光的东西，偌大的客厅明晃晃的，十分好看。只是我却有些忐忑了，我开始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因为这里好干净，比王二家里还干净。而我，却像是童话里的丑小鸭一样灰溜溜的，和眼前这个明亮的环境格格不入。低下头望着已经分不清颜色的布鞋，我退缩了。爸爸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柔和的说：“进去吧，这里是你的家。”我点头，默默的走进去，听他开始给我交待这里的种种规矩。毫无疑问，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像是做梦一样的生活，我一下子拥有了自己的房间，拥有了篮球……拥有了很多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欢喜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宛如国王仰着头颅骄傲的检视自己的国土一般，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充盈着。此刻，我再一次觉得我是世界最幸福的人，因为幸福是我能想到用来形容自己的最美妙的词语了。我躺在床，望着天花板想，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会羡慕我吧。我想……“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我还没来得及从床起身，看见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猛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着我，捏着鼻子满脸嫌恶的道：“臭东西，谁让你进这个房间的！”“臭东西？”我很疑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我刚打算要开口反驳，却只见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剪刀，气呼呼的朝我丢来。我躲闪不及，被剪刀的尖端擦到了眼角，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我抬手摸了摸，发现果真是流血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生气的朝她吼道。在我吼完之后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跟小女孩长相相仿的女人走了进来，我猜测是她的妈妈。她看我的脸色跟小女孩一样不好，拉长着脸，像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冷冷的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弄破点皮吗，怎么，你还想打她不成？”说完挑了挑眉，挑衅的看着我，一副谅我也不敢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攥起了拳头。打她？现在被伤害的人是我好吧。我努力的尝试跟她解释，可她根本没有要听我说的意思，一口咬定是我欺负了女孩。我很委屈，我想和我爸好好说说，我想他会听我的解释。但没想到爸爸却是跟她站在一边的，他甚至为了表现自己袒护女孩而将我踹倒在地。摔倒在地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光滑的瓷砖地板还凉。我想起了爷爷，虽然我们日子很苦，但他没有动手打过我，他会听我解释……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小畜生！我好心接你回来，你这么欺负你妹妹？给我滚回去！”爸爸双目圆瞪的看着我，那种目光好像下一秒要把我撕碎，我觉得爸爸这个名词突然前所未有的陌生。我默默地从地爬起来，回到房间，隐约听到他温柔的安慰着女孩。他说：“琳琳乖，咱们不跟他计较好不好？爸爸给你买新裙子……”呵呵，她是他的女儿，我又算什么东西？我气呼呼的将被子蒙在头，一个人在被窝里生着闷气。原本我以为事情这么过去了，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嘭的一声被人砸开了。我看着爸爸满脸愤怒的朝我冲了过来，一把将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跟拖死狗一样把我拖出去暴揍了一顿。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做了什么事情自己清楚。“我做了什么事情？我只是吼了她一句罢了！”我朝他吼道。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他打我打得更厉害了。他蹲在地上揪着我的头发告诉我在这个家里不能得罪女孩跟那个女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得罪。他说那个女人手掌握着他的一切。他一边打我一边哭，最后只是抱着我痛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伤心，但我知道我身体真的很疼。我想回去，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去，回到爷爷身边，哪怕什么都没有也好。“我……我想回去，爸，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抽泣着哀求他。然而我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目光，他听到我的话猛的将我推开，目光凶狠的盯着我说：“连你也要抛弃我不成！”“我……”“呵呵，果然贱人生的儿子也是贱人，小白眼狼，你敢走出这个家门试试！”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忽然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塌陷了，那个原来对家的所有美好幻想一下子破灭了。我没有敢走出这个门，因为我不认识回去的路。我想，再过几天好，再有几天，等我问清楚了路一定可以回去的。我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抬眼见他正怒气冲冲的看着我，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好，他并没有要打我的意思。他点了支烟坐在沙发，让我滚回去。我轻轻的走回到房间，躺在床，把被子的一角塞进嘴里，呜咽着痛哭，泪水浸湿了枕巾。我哭了好久。却没想到这也只是个开始罢了。那天之后，后妈的女儿意识到我不敢对她怎么样，于是她便想方设法的捉弄我，往我饭碗里面吐口水，在我的衣服上尿尿……我总是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我爸教训，但却没办法解释。因为在这个家里根本没人会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我有很好看的衣服，新学校的同学会羡慕我的一切，像我以前羡慕班的其他同学一样，但我知道，这都不是我要的，我开始羡慕起以前的自己。后来，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日记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和一切负面情绪的宣泄处。我会在日记里面记录一切，我发誓我会报复她们，将她们扒光了丢在床，我会让她们加倍体会我的痛苦……这些想法很卑劣，但我觉得针对她们而言，不论怎么做也不为过。骨子里，我是卑劣的人，然而现实我只是个怯懦的胆小鬼罢了。尽管她每天都重复那些毫无新意的捉弄，但我也只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样安慰自己，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给自己的懦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当然，有的东西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了。自从知道回不去以后我尽可能让自己变得乖巧。几乎每天下课回来我都会提前把一切安排好，如说洗菜做饭等。后妈倒是想找麻烦，但好在我始终没有让她抓到把柄。连我爸都忍不住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已经想清楚了。我只是点点头。能怎么样呢？想清楚，想不清楚都是这样，倒不如让自己好受些。我不希望那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她们母女两个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过来，我的作业帮我写了，晚上我要跟朋友出去玩。”大小姐又一次对我颐指气使。我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她的作业本，一面写，一面不怀好意的想着她最好出点什么事情。从她打电话的言谈里我听出她是要跟几个朋友去唱歌，KTV那种地方有的是小混混，她要是能给人欺负了才好。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恶意的幻想起来——七八个男的将她按在地，粗鲁的把她的衣服撕开，她大声的哭喊着向他们求饶。想着想着我得意的笑了，时间也不知不觉的快了很多。大概十二点左右的样子，我隐约听到老爸似乎正在跟那个女人说什么。是在讨论她为什么还没回家的事。我听了暗暗觉得好笑，心想她不会真的遇到事了吧。想着想着，我感觉下腹一股邪火升起。而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响起。打开门，只见我老爸脸满是担忧，跟丢了魂似的，询问道：“子聪，你知道你妹妹去什么地方了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这我哪知道，说不定谈了小男朋友吧。”我信口胡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