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暗恋像风,无声又无形,经过风吹草动,引得哗哗做响,可又害怕你察觉,于是将爱恋藏于心底,无法说出口,成为心里的秘密。
夏日的蝉鸣永远那么聒噪,骄阳似火,偶尔吹过一阵清风,却满是燥热。
“晚晚,以后你就住在这了,这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陪你玩啊。”爷爷许志伟一脸疼爱,又心疼又难受。
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乖乖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坐在书桌前,呆呆的望着窗外。
前段时间,许梦晚的父母在执行任务中不幸牺牲。
得知消息时,许志伟一脸不相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等他冷静下来时,双眼猩红。
第二天就来到儿子许之州家,因为工作忙碌,许之州只好花钱请了个保姆,照看许梦晚。
他看着眼前的小孙女,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许梦晚看着满头白发,一脸疲惫的爷爷,既熟悉又陌生,心疼的说了一句:“爷爷不哭。”
许志伟哭了一会,后来委婉的告诉:“晚晚,以后你要和爷爷在一起居住了,开不开心?”
小孙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笑着回答:“开心。”小丫头个子不高,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
可是时间长了,小丫头意识到不对,奶声奶气的问爷爷:“爷爷,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许志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下,心想:早点知道也好。
“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陪着你。”
他以为小丫头现在不大,肯定听不懂。
可是都说人小鬼大,许梦晚曾经听说过变成了星星,意思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夜,直到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她才睡着。
翌日早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少女的脸上,枕巾湿透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可是当许梦晚醒来时,发现嗓子又干又难受,她想喊爷爷,却发现出不了声,她慌了,不管她怎么尝试,也无济于事。
爷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晚晚,起来吃饭啦。”说完,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敲了敲门,见没有反应,爷爷说了一句:“晚晚,我进来了。”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晚晚捂着嗓子,满脸泪水,费力的好像说着什么,可是没有任何声音。
许志伟慌了神,搭着她的肩膀,“晚晚,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许梦晚点点头,“呜呜”的发出声。
后来许志伟带着她来到医院检查,医生皱着眉,一脸沉重的说:“根据观察,你的孙女应该是反应过激导致失语,不知多久能好,我们也不清楚。”
***
“晚晚,别发呆了,我带你去玩吧。”
女孩点点头,乖乖的跟着爷爷来到院子里,爷爷拉着她的手,在小镇里闲逛,最后来到公园里。
公园里健身器材齐全,面积很大,人来人往,有的再跳广场舞,有的在练太极拳,有的小孩你追我赶,有的在堆沙堡……
“晚晚想要玩什么?爷爷陪你。”
许梦晚点点头,指了指眼前的沙土。
“晚晚想堆沙土?”
女孩点点头,两人忙了一会,爷爷突然道:“晚晚,你在这里呆着,爷爷先去上个厕所。”
女孩乖乖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玩着沙土,后来听到脚步声向这里靠近,清脆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许梦晚抬起头,对上少年的视线,少年下颚线流畅,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琥珀色的瞳仁,鼻梁高挑,正值夏天,少年穿着白色半袖,黑色短裤,一脸笑意。
一阵风拂过,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那个时候小孩也懂什么叫“美”,什么叫“帅”。
许梦晚点点头,小男孩蹲下身来帮忙,男孩问道:“我叫陆久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视线停留在许梦晚的脸上,只见她在沙土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许梦晚。
男孩心思细腻,惊讶道:“你不会说话?”
许梦晚看着他,摇摇头,在沙土上写着:“我只是生病了。”
男孩完全不理会,突然站起身大声道:“我只听说过只有哑巴不会说话。你就是个小哑巴,别找借口了。”
此话一出,许梦晚心里咯噔一下,旁边的小朋友都过来起哄:“小哑巴,小哑巴。”
眼泪像关不住的洪水,浩浩荡荡,波涛汹涌,许梦晚跌跌撞撞的冲出去,陆久言愣在原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什么。”
夜幕时分,黄昏渐渐退去,夜色渐渐变暗。
叩叩一阵敲门声,许久言打开门,看见许志伟慌慌张张的模样,“怎么了,许爷爷?”
“阿言,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碰见这么高,大眼睛,皮肤很白,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不会说话的小女孩?”
“啊,是她,叫做许梦晚对不对,她怎么了?”
听见小孙女的名字,许志伟心里很激动,但失望落寞渐渐染上心头。
“她失踪了……”
后来大街小巷都在喊:“许梦晚。”
陆久言也过来帮忙,拿着手电在街上跑来跑去,大声呼喊:“许梦晚。”
他累的出了一身汗,可惜没有人回答,况且也不会有回答,她是个小哑巴,怎么可能说出话?
陆久言焦头烂额,突然灵光乍现,连忙跑回公园,她刚来人生地不熟,应该不会走太远。
他拿着手电晃来晃去,最后在滑梯处找到她,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挥挥手。
少年慌慌张张,声音里满是激动:“许梦晚!你怎么在这?”
许梦晚满脸泪水,缩成一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惜还不会说话,只能用眼睛看着他。
“……走我带你回家,你爷爷现在很担心你。”
女孩点点头,滑下滑梯,刚想站起来,脚一软,就摔了过去。
“……”无奈,陆久言只好背着她,少年个子还不高,也很瘦,可是力气却很大,轻轻松松的背着许梦晚。
那一晚她至今难忘,没有萤火虫,也没有满天繁星,只有少年的肩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回了家。
后来她才知道陆久言是她的邻居,爷爷跟他说明了情况,陆久言颇受感动,直言道:“以后我来保护她。”
从那以后,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早上陆久言还会给她带牛奶。
有人欺负她,陆久言就会挺身而出,保护她:“只有我可以欺负她,其他谁也不可以。”
那一句话照亮了她很久很久。
但两人也吵过架。
那一次两人吵的很凶,她忘记是什么原因。
只记得她不会说话,吵架总处于下风,她气哭了,只能瞪着他,眼睛红红的。
两人不欢而散,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少年总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桌子里放牛奶,她没有喝,而是带回了家,她不想接受这些,只想要一句从他口中说出的“对不起。”
可惜她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她气愤的将牛奶盒扔在垃圾箱里。
露出牛奶盒的底部,她无意间一瞥,扫到上面黑色的字。
拿起来一看,上面的字迹稚嫩,歪歪斜斜地写着:对不起,我错了。
她连忙把其他的牛奶盒底部翻过来看,上面也都密密麻麻写了:对不起,我错了。
原来他早就和她说对不起了。
后来两人也就和好如初,很少吵架,每次马上就要碰到吵架的苗头时,连忙被陆久言制止。
但是少年帅气的外貌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大家都看得到陆久言对许梦晚的照顾。
每次两人都一起上下学,陆久言还会给她带零食……
于是有的女生便向许梦晚要他的微信,许梦晚拒绝了,倒不是自己想要独占这份温柔,而是初中那会有人向她要陆久言的微信,她给了,最后的结果是陆久言和她大吵一架,但还是陆久言主动开口和好。
从那以后,许梦晚长了教训,不再给别人微信。
可是总有人会不满。
扎着高马尾的,长相有些甜美的女生叫做宋诗语,她抱着胳膊不满道:“怎么连个微信也不愿意给?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许梦晚脸皮薄,脸上立马染上一层红晕,下意识的摇头否定。
谁知对方顺着意思接着说道:“就算你喜欢他,那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喜欢一个哑巴呢?再说你长的那么普通,陆久言也不一定会看上你。”
她的话就像一桶凉水,使她所有的幻想消失不见。
下午少年依旧如此,正值夏天,买完一瓶饮料递给她,她只是背着书包,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陆久言察觉不对,“怎么了?”
她只是摇摇头。
少年停下脚步,“骗人,咱俩一块生活了九年,我怎么会不懂?”
女孩望着他,眼里有些湿润,对着他的眼睛,用口语道:“我们,以后,别,一块,走了。”
他愣在原地,他看懂了,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她狠下心来,一个人回了家,待在房间里不出门,闷声写完作业,就望着窗外发呆。
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东西逐渐变得模糊,隐隐约约,看的不真切。
翌日,少年像往常一样,站在楼下等她,谁知过了许久也不见踪影,幸亏许志伟看见,告诉他晚晚已经上学了。
他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路狂奔,心里一阵烦躁,不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最后他踩着铃声进班,全班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他不在乎,他只想弄明白许梦晚是怎么想的。
两人的视线相对,许梦晚下意识的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拿来,她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放学后她抓紧书包袋子,铃声一响,她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紧跟其后的陆久言也拿着书包冲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陆久言这一上午的课都没有听,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被老师发现叫起来回答问题也不知道,最后他站了两节课。
全班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谁说了一句:“我去这对青梅竹马交情可真好。”
宋诗语攥紧衣角,满脸的不高兴。
都说男生体力比女生好,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没几步,陆久言抓住她的书包,语气里满是不高兴“为什么躲我?我哪块惹你生气了?”
许梦晚挣扎了一下,发现挣脱不来,索性放弃,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直视他。
他松开手,叹了一声气。
听见他无奈道:“算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跟长,可惜两人一路满是尴尬。
有一段时间,两人碰见也只是擦肩而过,关系十分僵硬。
陆久言也没有打扰她,不再对她的生活有所关注,这使她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后悔又有些自责,喜欢藏在心里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弄得这么僵呢?
她也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陆久言,大概就是那个难以忘怀的夜晚,还是他笨拙的道歉,还是他那句话?
她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风平浪静,结果……
那一个电话让她不知所措,电话里传来爷爷的噩耗,爷爷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时不时还会传来小孩的哭声,冷清的屋子,说实话,许梦晚一点也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自己最重要的人躺在病床上。
她看着爷爷苍白的脸,花白的头发,心里闷闷的,她好像很爱哭,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掉在病床上。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爷爷能挺过这次高考,爷爷曾说过看见许梦晚能顺利考上大学是他的梦想
可惜没有如果,医生说老人受伤很严重,只有微弱的呼吸,怕是挺不过这一晚了。
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崩塌,她只知道自己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可是声音无法发出,她就像是一场哑剧。
仿佛有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心脏,她感觉呼吸都是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忽然搭上一双手,顺着手往上看去,是那熟悉的面孔。
她口语:“陆久言。”
他眼里满是心疼,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别难过了,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惜那一晚便是永别。
陆久言把她抱在怀里,不断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少女抽抽噎噎的,泪水浸湿了少年的胸前的衣服,他却毫不在意,默默的眼角不知不觉红了。
马上就要高考了,少女心不在焉,学习学不进去,茶不思饭不想,一整天浑浑噩噩,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少。
但幸好有陆久言总是默默的陪着她,陪她散心,看电影,哄她吃饭……
她终于能接受爷爷不在的事实,重新努力的生活。
在陆久言的帮助下,落下的课程也渐渐的被补上,成绩有所上升。
高考后,陆久言送了她一束花。
紫色的花瓣,其中两片花瓣成蝴蝶状,就像一只欲要振翅的蝴蝶,淡黄色点缀在其间。
她眼里亮亮的,看着少年。
少年把手搭在脖子上,感到许梦晚的目光,他连忙把视线移开,不好意思地说:“怎么样,好看吗?它叫做蝴蝶兰。”
回到家后,许梦晚将蝴蝶兰插放在花瓶里,每日悉心照顾。
可是有一天少年突然躲着她,像是故意疏远。
她发消息,他不回。
她追他,他逃跑。
她哭,他不管。
几个月后,两人都成功考进同一所大学,报的是同一个专业,可是两人并没有碰见。
她是哑巴,有时候不太方便,但是至少没有人欺负她,她在等,她不信,他能躲多久。
几个星期后,他还是没来,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经过不断打听,她得知少年退学了。
她心里很愤怒,明明说好一起上大学的,说好他会一直照顾她的,他失信了。
后来许梦晚请了假,特地回了家,想问个清楚。
门开了,不是陆久言开的门,而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一脸憔悴,看见她时,泪水充满眼眶,紧紧的抱着她。
她有些懵,但还是拍拍她的后背。
哭够了,声音沙哑道:“你是来阿言的吧,我去上楼。”
她点点头,正在幻想该怎么让他道歉。
可是等来的没有少年,而是少年的信。
他的母亲苦笑了一下,回去好好看看吧。
少年强劲的字迹依旧那么熟悉,可惜早就人去楼空了。
她只记得读完那封信时,自己颤抖的双手,发红的眼眶,呼吸困难。
夜幕降临,她来到大海边,忍不住喊道:“陆久言!”
谁知,声音竟然发出声了,声音里带着沙哑,不难,难过。
她有些震惊,可还是很难过,她呜咽了一下,又喊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她一点点走进海里,任凭海水浸没她的膝盖,腰部,胸口,肩部,直到整个身体。
她身体慢慢下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陆久言,我来嫁给你了。”
他得了绝症,医生说他活不过一个月,他很难过,不是为自己的寿命,而是担心他不在了,谁帮他照顾小哑巴。
他想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一定要送她考上好大学,完成许爷爷的愿望,他希望就算没有他,小哑巴依旧能照顾好自己。
可惜,没能说出口的爱意,成为了遗憾。
他希望她知道,她希望他听见。
如果再大胆一点,她会不会很惊讶?
如果再早一点,他会不会很开心?
如果两人都坦白心意,他们会不会早早地在一起?
如果他没有得绝症,两人会不会已经结了婚?
……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他们也是暗恋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