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啊,只是一个妄想独自活着的幼稚鬼而已......
直到我所挚爱的,被埋葬于没有墓碑的焦土;
所珍视的,被粉碎于支离破碎的蛮荒。
————白昼
......
冷,好冷——
寒气刺骨的液体不由分说的挤压着瘦弱的少年的胴体,将他残暴地裹挟起来,感受到了周身的不适,少年微微皱眉,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是...哪儿?
倒映在那一对明亮却茫然的乌黑色眸子里的,是一面冷冰冰的玻璃,以及玻璃外洁白的墙。
我...怎么会......
少年被束缚在一个巨大的实验舱内,身上的时不时传来的寒冷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此时正身无片缕。
厚重的呼吸器笼罩了少年的口鼻,一根根输液管蚊蚋一般叮在稚嫩苍白的皮肤上,在冰凉感、异物感与羞耻心交织之下,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无动于衷。
怎么会?身体...动不了......
脱离常态的无力所带来的是异乎寻常的空虚,罕见的,少年的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拜托了,快动起来,动起来!
竭力的不让自己去想身体与心理上的不适,恐惧让他一次次拼命的尝试。
嘀——嘀——嘀——
可回应的,只有间或响起的仪器与沉寂下去的身体。
就好像,这具熟悉的身体不属于他了一样。
不要!我不想死!
不知是心声太过强烈,又或是本来就该如此,身体动了,尽管只是一根手指。
嘀-嘀-嘀-嘀-嘀-嘀-嘀-
仪器的声音骤然加快了速度。
朦胧间,少年隐隐约约透过玻璃仓看到了两道高大的白衣身影,只是身影的脸庞宛如蒙上一层云雾,模糊不清,他们所发出的声音,也如同失真了一样,只是些意义不明的语录......
“实验体██████已苏醒,可以开展下一步实验了。”
“准备注入██████试剂,再次确认。”
“好,功率调到最大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耽误。”
“嗯,毕竟这样的素材,还有很多......”
实验体?等等?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不要啊!!
得到确认后,其中的一位明显是低一级的白衣身影径直走上前,还未来得及少年有所准备就搬动了一旁的拉杆。
哒!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舱内很快就有了动静,输液管几乎是在一瞬就开始了运作。
咕-咕-咕——
墨绿色液体也开始了流动,顺着绵延的细管蛮不讲理地撞进少年的身体,像游走的毒蛇。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股流体持续刺入体内的酥麻,但很快就随着流体的数量越来越多转为肿胀。
少年的身体近乎浮肿了起来,纵使有着输送氧气的装置也无法阻挡愈来愈浓烈的窒息感。
以至于本来就虚弱的意识更加昏昏欲睡。
紧接着,昏迷感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绞得粉碎。
啊啊啊啊!!!
墨绿色的液体逐渐渗入血管,直抵骨髓的痛楚很快就将意识激醒,此刻的少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磨盘,而他就化身为了其中的稻谷,沉重的揉捏与拉伸这两种断乎矛盾的事物同时出现,震颤灵魂的撕裂感也随之而生。
好痛好痛好痛!!!!
停...停...快停下啊啊啊啊!!
少年的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淡紫色纹路布满全身,液体的不断流动甚至使他的瞳孔都染上一抹墨绿,呼吸器不断传出由涎液所化成的气泡。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可没有谁会理睬他,在无边的痛苦碾碎少年渺小的意识时,舱外白衣身影的脸庞突然清晰了。
一道眼神瞥向舱内的他。
——那神情少年也做过,不过...是对着一只即将死掉的老鼠......
“啊!”
少年惊呼一声,从白色调主导的床上猛然坐起,被子被掀开,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出来,在清晨的光芒照耀下更显几分晶莹。。
“唔..."
映入眼帘的是从透过窗户射入屋子内的刺人的光。
不经意间抬手遮住双眼,只留出一点细微的缝隙。
“原来...是噩梦么...”
“不过...能重新控制身体的感觉,还真是令人喜悦呢。”
少年摸了一把已然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懵懵懂懂地感慨。
已经...天亮了啊——
等等!天亮了!现在是几点?
少年飞速跃起,在床头柜上扫了一眼时间,然后惊呼一声。
“糟了!迟到了!”
他赶忙穿好衣服,跑向洗手间略微洗漱了一番,然后梳理了一下因为噩梦而变得杂乱的齐耳短发。
来不及和头顶那一撮不听话的呆毛斗智斗勇了,少年很快地整理好衣着,紧接着略显安心地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屋子。
狭小,但胜在简洁,最主要的是,他是属于我的......
少年略显自豪地想了想,跑下了楼梯。
......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那个在床头柜处被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力量捏的变形的杯子......
......
“师傅能再快点吗?”
拜托了,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迟到啊......
少年一反常态地打了辆的士,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沿途的风景,他内心的焦急在时间的消磨下越来越大。
平常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今天...坚决不行啊......
今天可是...那个笨家伙的篮球比赛,如果赶不上的话,那家伙可是会伤心的啊......
他们可是他仅有的朋友了。
想到这儿,少年不禁咧了咧嘴,轻眯起双眼,好看的眉毛也舒展了几分。
他没有12岁之前的记忆,从他记事起,他就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长空市的郊外,而怀里所仅有也只是一叠钱币与一段关于他名字的记忆。
在记忆中,一个一身是血的白衣男人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字吗?从今以后啊...你就叫...白昼......”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忆这段时,他的心里总是会突然疼痛一霎,不过很快就被他强行驱散,他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不过他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白昼啊,是天将拂晓的意思呢。
后来的事,就是每一个普通人在一个城市里独自谋生的事了......
如今,他的房子——
他的学校——
甚至是他的生命——
都来自于那几千个漫漫长夜下的漂泊与流浪。
人啊,总是会渴望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恐怕那时的他,在选择白昼时,也是这样想的吧。
虽说孤独惯了,但他渴望同伴......
于是凯文来了,那个爱笑的阳光男孩永远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接着他认识了苏,认识了梅。
他们三个啊,一直都是这么善良,愿意同他分享那在阳光下奔跑的契机。
愿意接纳一个曾经落魄无助的他......
他不再孤身一人了。
在长空市,在千羽学院,名为白昼的少年...一定可以等到黎明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