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启禀皇上,李郅今日和萨摩多罗一起出了城,又爬上了一座山,后来两人似乎起了争执,结果就一同坠崖了!”“什么?此话当真?”自那日李郅带着萨摩离开皇宫,李世民便一直派人暗中关注着二人,本是想看看萨摩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好再做打算,却不想竟得到这样的消息。报信之人不敢怠慢,连连点头。“卑职不敢妄言,确是亲眼所见。”“那他二人现在何处?”“卑职无能,我等在山下搜索许久,却是一无所获。不过此山并不高,就算滚落山崖,也不至于伤了性命。”“李郅武艺高强,内力深厚,想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那病病歪歪的萨摩多罗,这下可就难说了。你继续追踪他们的踪迹,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给朕。”“卑职遵命!”看到那人退出了大殿,李世民叹了口气。承邺,看来朕真的低估了你对他的感情,你为了他,竟连性命也不顾。萨摩多罗若是真的死了,你也不会独活的吧。可是,你是李氏王族的后代,朕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况且,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能上演了。李世民闭上眼睛,终是忆起了那段他不愿回首的往事。“父皇,你若杀了称心,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那是他最为钟爱的儿子,引以为傲的太子。那是曾经荣光无限的大唐太子李承乾。李世民将他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一直将他当做未来的接班人一样抚育。可就是这个他倾尽一切去培养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人,与他渐生疏远,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孩子。更让李世民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人,竟是一个男人,一个与大唐太子尊贵的身份格格不入的卑微之徒。他本以为,他杀了称心,承乾便会回到他的身边,做回那个令他自豪的太子。然而,他错了,彻底的错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承乾红着双眼跪在大殿里,对他说的话,可谓字字诛心。“父皇,你为什么要杀了称心?”“你与他的感情不容于世,若你再与他纠缠不清,定会毁你清誉,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天子,总不能和这样一个人不清不楚的。承乾,朕不能让别人毁了你。况且,称心的身份,不过区区一个侍从,你又何必如此挂心呢。”李世民的语气轻蔑,丝毫不把称心的死放在心上,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却不想这样的态度激起了李承乾的悲愤之情。“称心不是别人!我与他早已立有生死之约!父皇,你怎能枉顾我与他的情分,你让我如何面对这以后的人生?在你眼中,称心的身份或许卑微不堪,可我却不在乎什么身份!”“够了!李承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身为太子,你怎可如此自降身份,黑白不辨?朕命他自尽,已是给足了他体面!你休要再如此执迷不悟!”李承乾双眼含泪,轻笑一声,别过脸去,不愿再看李世民一眼。“体面?呵呵,那儿臣还要多谢父皇了。请父皇恕儿臣今日忤逆之罪,儿臣自请废去太子之位!”“你……说什么?”李世民万没想到李承乾竟会说出此话,有些不可置信。“称心已死,儿臣已无心再理朝政。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还请父皇另择贤君,以承大统。”“李承乾,你不要逼朕。不要以为朕不敢惩罚你!”李承乾面无惧色,视死如归。“父皇,你已经杀了儿臣最钟爱之人,如今,儿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你!竟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如此顶撞朕,枉费朕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栽培!你太令朕失望了!”李世民气急之下,狠狠地打了李承乾一掌。李承乾纹丝未动,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大唐没有这样懦弱无能的太子!朕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李世民愤怒至极,终是脱口而出一句令他终身后悔的话。“从此,你我之间,父子之恩绝矣!”李承乾听闻此言,面色未改,似乎早有预感。他伏地叩首,起身之后,依然面色如常。“多谢皇上,还望皇上龙体康泰,福泽万年。臣……告退……”皇上?臣?他这是与自己划清界限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竟比不过他所谓的情之所钟?纵然气愤至极,李世民却终是不忍苛责自己钟爱的儿子,只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决绝的身影,竟是承乾与自己的诀别。郁结于心的承乾终是无法抚平心中的伤痕,无法逾越蚀骨的思念,在孤寂中郁郁而终。李世民甚至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原谅自己。他只知道,在得知承乾的死讯之时,他后悔了。李世民双拳紧握,眼眶微红,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皇上,若你不能容忍我与萨摩的感情,便请皇上赐我们一死!”同样的决绝,同样的悲壮,同样的义无反顾。承乾为了他的情之所钟,已然付出生命的代价。承邺,你也要为了你的情之所钟,将生死置之度外吗?为何我李唐王室子孙,都如此痴心不悔?“传旨下去,若找到李郅与萨摩多罗的行踪,马上将他二人带进宫!”“遵旨!”李郅抱着萨摩一路滚下山崖,所幸山并不高,也不算陡峭,两人最终是停在了山下的一片树林前面。李郅一心只想着萨摩的安危,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多处擦伤。刚刚缓过神儿来,便忍着痛赶紧去看萨摩的情况。萨摩由于一直被李郅紧紧护在怀里,所以并未受到太大伤害。可就是一直双目紧闭,不省人事。李郅慌忙把萨摩的身子放平,让他呼吸顺畅一些,接着便紧张地检查着萨摩有没有受伤,见他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便又去掐他的人中,可惜这一切都没能奏效。看着萨摩毫无生气的模样,又见四周荒无人烟,李郅顿感孤立无援,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萨摩,萨摩!快点醒醒!求你了!”在李郅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下,萨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萨摩恢复了意识,李郅的心跳才终是恢复了正常。“萨摩,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萨摩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李郅,想起刚刚自己一脚踏空便掉了下去,恍惚间觉得李郅似乎抱住了自己,接着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自己又欠了李郅一条命。“李郅,你干嘛要救我……若是为我搭上性命,那便太不值得了……”“萨摩,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什么时候,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无论何时何地,为了你,我都死而无憾。”萨摩望着如此痴心不改的李郅,心中却是悲喜交加。“李郅你……”萨摩自然是舍不得李郅的,可若是因为他而让李郅伤了性命,那是万万不愿看到的结局。萨摩狠了狠心,冲着李郅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可你明明知道,我是活不下去的!李郅,你现实一点行不行?我死了,你总还是要活下去的!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萨摩!你也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我只问你,若你是我,又会作何选择?”萨摩顿时语塞,李郅说的没错,若今日病入膏肓的是李郅,他也定不会放弃他,会为了救他的性命而不惜一切代价。“萨摩,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和别人成亲。你别想把我推给别人。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人,你别想离开我。”李郅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萨摩重揽入怀中,任凭萨摩怎样挣扎也不肯放手。萨摩如今的力气已大不如前,根本挣扎不得,只能任由李郅抱着。面对态度如此坚决的李郅,本已下定决心的萨摩再一次动摇了。罢了,自己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儿。“可是……李郅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侥幸活了下来……就算孙尚书不追究你悔婚之责……可还有皇上……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私纵……勾结……断袖之癖……萨摩再次想起皇上那日对他说的话,心中猛然一痛,脸色不由得又苍白了几分。李郅自然明白他又想起了那天的遭遇,忙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安心。“皇上最介意是你我对他皇权的威胁。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办法向他证明一切,让他放过我们。”萨摩听了有些动容,不禁握紧了李郅的手,却不料不小心碰到了李郅的伤口。李郅眉头一皱,萨摩此时才注意到李郅手上的伤口,这明显是在滚落山崖的时候被划到的。“李郅,你受伤了?”萨摩看着李郅手上脸上都有擦伤,有些地方已经微微渗出了血,还不知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想想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萨摩情急之下,竟微微红了眼眶。“都怪我……”李郅见状,赶忙把暗暗自责的萨摩揽进怀里,柔声安慰着。“我没事,你别担心。”“疼吗……”听着萨摩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李郅不由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我不疼,这些小伤不足挂齿。你别多想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萨摩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暗,再晚些这林子便不安全了,上次被狼袭击的事件还记忆犹新,忙不迭地点点头。在李郅的搀扶下,萨摩勉强地站起了身,他刚刚一心惦记着李郅的未来,顾不得那么许多。这会儿放松了下来,才觉得头晕的厉害,双腿根本无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更别提走路了。看着萨摩这副虚弱不堪的病态,李郅的担心再一次涌上心头。“萨摩,你……怎么样?”萨摩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头晕得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胸口也是疼得厉害,身上更是没有一丝力气。“李郅,我……有点难受……我……”萨摩话没说完,就闭上眼睛,靠在了李郅怀里,身上仿佛被卸掉了所有力气。李郅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他一直忧心萨摩刚刚从高处滚落会对他的身体不利,现在看来,这一切还是无法避免了。“萨摩,我们去找大夫,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李郅抱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萨摩,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飞驰而去。可还没等李郅走出这片林子,便迎面撞见了李世民派来监视他的行踪的官兵。“李少卿?卑职总算是找到你了,你的命还真是大呢。”李郅神色一凛,“你跟踪我?”“皇上的旨意,卑职不敢不从。李少卿,皇上有旨,命你和萨摩多罗即刻入宫!”为首的官兵说着便要上前抢过李郅怀里的萨摩,却被李郅一闪身避开了。“李少卿,你想抗旨不成?”李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将萨摩牢牢抱好。“萨摩是我的人。他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既然皇上要见我们,那我们去便是了。有些事情,我也想与皇上说清楚。”那为首官兵见李郅气场如此强大,对李郅和萨摩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此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李少卿能如此想那便再好不过了。皇上仁慈,特为你们备了马车,请吧。”“多谢皇上。”李郅言毕,便抱着萨摩进了马车。等你归来【三十六】路面崎岖,马车里颠簸不堪,本就难受至极的萨摩这下更是难以忍受这车马劳顿之苦。“李……李郅……我们要去哪儿……”萨摩低低的呓语让李郅心头一沉,看着他愈来愈苍白的脸色,他除了把他抱在怀中护好,竟什么也做不了。“萨摩……我们要去宫里一趟……”饶是此时的萨摩有些神志不清,却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宫里……我不想再去了……我要回家……”萨摩下意识地往李郅怀里挤了挤,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栗,他的内心此时焦虑不已,上次进宫的惨痛经历让他心中有了抹不去的阴影,他不愿,也不敢再去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萨摩的这些小动作都没能逃过李郅的眼睛,他心里明白,萨摩心中,一定是怕极了。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极其忐忑不安的,对于此次召见,他并不清楚皇上的用意,若是皇上肯放过他们一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皇上执意坚持己见,那……李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再想下去。“萨摩,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呢。不管皇上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替你扛着。你不必忧心。”“嗯……”萨摩此时似乎觉得身体状况好了些,他悠悠转醒,还氤氲着迷蒙雾气的眸子一下子就撞上了李郅略带忧伤的眼神。“李郅,有你在,真好……”李郅本还担心着萨摩的情况,这会看他醒了过来,心中顿时踏实了些。“醒了?好点没有?我估摸着就快到了,下了车应该会好些。”“刚刚头晕得厉害,现在好了很多了。”“萨摩,一会见了皇上,你什么都不要说。一切都由我承担。”“可是……”“没什么可是的。这件事,你得听我的。”李郅坚定不移的态度让萨摩有些无奈,“李郅,你与皇上虽有亲谊,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放你一马啊,再说,就算你把所有责任都担下来,你以为,皇上就能放过我吗?”“那也总好过他处处针对你吧。”李郅想起那日在大殿里看到的一切,想起那个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萨摩,心就不由得揪了起来。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你……”萨摩了解李郅的性子,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索性也就不再言语了。“萨摩,我曾说过,要护你周全。可是,我却没能做到。这一次,就让我来好好保护你吧。”李郅轻轻将萨摩揽入怀中,亲吻着他微凉的额头,心中却在暗暗思忖着。我的萨摩,我的爱人,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能保护你的机会了。可李郅不知道,萨摩此刻却暗下了决心。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自己可以以命抵命。虽然他很想活下去,很想与这个人长相厮守,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李郅,我们的缘,来生再续。“李郅,我信你。”两人还想说什么,车却一下子停了下来,看来是到了皇宫门口了。李郅将自己的披风穿在萨摩身上,轻轻一跃跳下车来,又转过身去,把刚刚要走下车的萨摩一把抱了起来。萨摩虽已对李郅抱着自己习以为常,可眼见周围有这么多官兵在场,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李郅,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再说,一会皇上见了……”“好了,别逞强。这儿离皇上的大殿还有一段距离呢,走这么远,你的身子吃不消的。皇上见了又怎样,我的爱人是你,抱着你又何妨?”“你……”萨摩说不过李郅,又挣扎不得,只得把头深深埋进李郅的胸膛,不去理会那些旁观者有些异样的目光。李郅倒是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大大方方地抱稳萨摩,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似乎格外漫长,让萨摩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却还没有到。“萨摩,你记住我的话,不管一会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萨摩鼻子一酸,眼眶微热,他把脸别了过去,伏在李郅肩头偷偷擦去眼泪。“嗯,我听你的。”行至大殿前方,李郅把萨摩放了下来,细心地为他系好衣扣,拉着他的手步伐稳健地跨进了殿门。饶是有李郅陪在身边,可上次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大,萨摩一进大殿,便觉得引气森森,寒气逼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李郅感觉到了萨摩的恐惧,不由手上用力,握紧了他冰冷的小手,以示安慰。萨摩低着头,不愿也不敢去看那金銮座上的李世民。他默默地随着李郅跪下,动作机械地向李世民行礼。“微臣(萨摩)参见皇上!”李世民眯着眼睛,却还是清晰地看到了跪在大殿里的两人那紧紧相扣的十指。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而又令他心疼的声音。“父皇,儿臣与称心两情相悦,求父皇成全!”可惜,这一切如同幻影一般,终是化为了虚无。“李承邺,你可知罪?”李郅下意识地将萨摩护在身后,淡淡开口道:“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切!李承邺,你私自撕毁婚约,公然违抗圣旨,看在你毕竟身为皇室子弟的份儿上,朕一再忍让你,你可不要忘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皇室子弟?呵……”李郅轻蔑的一笑,“皇上,若臣不再是皇室子弟,那么皇上,能否放过臣和萨摩?”一样的语气,一样的不屑,一样的执着。李世民又一次想起了当年,同样在这个大殿里,李承乾也是用同样的口吻,以此要挟他放自己和称心一条生路。“父皇,儿臣宁可不当这个太子,也要情之所钟,与称心不离不弃!”李承乾的话依旧在耳畔回响,可惜斯人已逝,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着他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如今,承邺,你也要来逼朕不成?“大唐天下盛世,粉黛佳人无数,难道就没有你们所要的情之所钟吗?为何,为何都将这断袖之癖视为所谓的真爱呢?我李唐王室子孙为何都这般执迷不悟?”李世民震怒,李郅不禁有些惶恐,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话中有话。你们?李唐王室子孙?这么说,还有哪位皇子也是因为此事而触怒了皇上?到底是谁呢?然而周围的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氛围,李郅已来不及多想。“皇上,天下粉黛无数,可终没有一人能称承邺之心。承邺自幼颠沛流离,看尽人间悲欢离合,曾以为此生不会遇到真爱。可自从遇见萨摩,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承邺都记于心间。萨摩每每受伤,承邺都心如刀绞。皇上,爱是可以跨越一切的!纵然萨摩身为男儿身,承邺今生,也唯爱萨摩一人!”这一番话,听得身边的萨摩泪水横流。他知道李郅一直把他当作宝贝来守护,一直宠他爱他。可这样袒露心扉的表白,萨摩也是第一次听到。年少时的惨痛经历让萨摩的感情之门一直紧锁不开,但是李郅的出现,终是融化了他心里的冰,让他的心再一次悸动起来。如今听到李郅这番发自肺腑的心声,萨摩心中暖暖的。李郅,能与你相爱一场,即便我死了,也不枉活这一生。“萨摩多罗,李郅对你的心意,看来朕已无力扭转。现在朕只问你,你对他,可也是一样?”萨摩还沉浸在刚刚的感动中,冷不丁被皇上一问,不由得一怔。但此刻,他已不再害怕什么。“回皇上,萨摩多罗此生,独爱李承邺一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若今生不能与他相守,日后萨摩在遇到多少人,也会是枉然。”萨摩说罢,冲着李郅一笑,一如既往的调皮。“好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没想到你身为伽蓝人,竟对中原文化如此了解。好,那朕再问你,你可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萨摩心甘情愿。”“朕若是要你的命呢?”“皇上!臣……”李郅心头一紧,不由得脱口而出,却被李世民一声怒喝拦住了接下来的话。“放肆!朕在与萨摩多罗说话,岂有其他人插嘴的份儿!萨摩多罗,你可愿意?”相对李郅的不安,萨摩却是一脸平静,面不改色。“皇上,萨摩自幼家破人亡,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时至今日,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如今萨摩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若是为了心中所爱,萨摩甘愿赴死!”“萨摩!你别乱说!”李郅真恨不得捂住萨摩的嘴,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很好,朕很满意你这样的答复。既然说到,你就要做到……”“皇上!萨摩无辜,你不能这样对他!”李郅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冲撞,什么礼法,不等李世民说完,就喊了起来。“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朕不能因为他,收回赐婚的圣旨。孙尚书是朝中的栋梁之臣,于江山社稷有功,朕不能因为此事寒了他的心。承邺,你是李唐王室的子孙,在有些事上,不能儿女情长,还是要有所取舍,懂得分寸的。”李郅还想说什么,却见身旁的萨摩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李郅,这次,我可能真的躲不过去了呢……”“不,萨摩,我不会让你死!”李郅一把搂住萨摩,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目光中满是怨恨和不解。“来人,赐酒!”李世民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萨摩心中一冷,想到就要与李郅诀别,已是心痛万分。“萨摩多罗,朕念你曾为大唐屡破要案,今日便赐你自尽。”李世民话音刚落,宫女便将一杯酒递与萨摩,李郅刚要夺下,却被身边的侍卫阻止了。“李承邺!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你若敢跟他一起死,朕便要整个大理寺的人陪葬!”等你归来【三十七】李郅听闻李世民此言,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愣在了原地。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李世民的狠辣,他不曾想过他竟会以整个大理寺的人作为要挟,逼他就范,逼他放弃他今生的最爱。“皇上……求你……放过萨摩……”李郅手上稍一用力,便推开了身边控制着他的侍卫,重将萨摩揽入怀中。要他放弃萨摩,那怎么可能?他可是他的命啊。“李承邺,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萨摩多罗,他必须要死。”必须要死。这四个字,李世民说的平淡无奇,却像是一记大锤重重地砸向了两人的心里。萨摩默默环抱住李郅,深深地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他要永远记住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的一切。原来,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竟是哭不出来的。萨摩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一把推开李郅,可怜李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直候在其身后的侍卫们牢牢控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看到双目通红,悲伤无助的李郅,萨摩突然一阵心疼,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理寺李少卿,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罢了,这一切皆是拜自己所赐。自己一死,一切也就都结束了。萨摩深吸一口气,看着宫女手中托盘上的那只精美的酒杯,凄然一笑,默默拿了过来。自己漂泊半生,数次死里逃生,能活到此刻,已是万幸。只是萨摩心中还是有一丝不甘,有一缕不舍,对于这个世界,他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人。“皇上,一切事端皆因萨摩而起。望皇上在萨摩死后,不要再怪责李少卿。”“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萨摩多罗,朕答应你。你且放心的去吧。”“萨摩……多谢皇上!”萨摩盯着手中的酒杯,闭上眼睛,那一瞬,他的脑海中满是曾经与李郅在一起的画面。与他在凡舍的初遇,与他在办案时的嬉笑打闹,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还有自己受伤之后,李郅的悉心照料,百依百顺。罢了,他对自己的好,用这条命来偿还,也认了。“萨摩!不要!不要喝!”萨摩耳边充斥着李郅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他依旧闭着双眼,不再看李郅一眼。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他怕自己一旦看了,便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那是他的亲人,他的爱人,他怎能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可是,他却不能为了自己的情,弃大理寺的人于不顾。皇上一向说到做到,绝不心慈手软。若自己不死,便会害了三炮,双叶,或许还会连累紫苏。他萨摩多罗一向重情重义,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用自己一条命换来所有人的平安,值了。萨摩心一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承邺,此生,就此别过。药效来得很快,萨摩很快便觉得浑身无力,手一松,酒杯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耳畔李郅撕心裂肺的喊声也变得若有若无,萨摩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开口了。承邺,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随着胸口处袭来的一阵钝痛,萨摩最后一点意识也被彻底吞没,他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一丝生机。整个大殿里安静得可怕,直到李郅凄厉的喊声划破了这丝宁静。“萨摩!萨摩!”李郅拼命要向萨摩的方向冲过来,可无奈被侍卫死死压制着,只能绝望地看着萨摩倒在身边,却无法再抚摸他,抱起他。“放开我!皇上!萨摩已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你到底还想怎样?”李郅不停在挣扎,那充满仇恨与绝望的目光一瞬间让李世民有些恍惚。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是他记忆中最黑暗的部分。他曾经最爱的儿子,曾经最器重的未来接班人,李承乾也同样这样痛心疾首地质问过他。可惜,那个时候,他没有理会承乾的苦苦哀求。他杀了承乾的称心,伤了承乾的心,也毁了自己的希望。若是时光逆流,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看着痛不欲生的李郅,李世民霎时有些动容,他犹豫片刻,终还是没有将事实告知于李郅。“萨摩多罗聪慧绝顶,深明大义,为我大唐屡破奇案,于我大唐社稷有功。朕决意厚葬他。三日后,朕会派人亲自护送他的灵柩回伽蓝。”“伽蓝……伽蓝……”李郅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脑子里都是萨摩曾经与他说过的要回伽蓝的话。明明说好要我陪你一起走,为什么,你还是半路抛下了我?“承邺,回去吧。朕会将萨摩多罗暂时安置在偏殿。你若依旧对他情意难消,三日后,朕便准你送他回伽蓝。”李世民言罢,便示意一个侍卫将萨摩抱起,朝着殿外走去。看着萨摩被人抱走,李郅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你别碰他,放开他!皇上!求你让我带走萨摩吧!”可李世民只是摆摆手,李郅只能无奈看着自己一直宠着爱着的萨摩一点点离自己远去。从此,萨摩与自己再无瓜葛,彻彻底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想到此,李郅悲愤交加,又气又急,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脑子一片空白,失去了知觉。“皇上!李少卿他晕过去了!”李世民一怔,无奈地摇摇头,“先送他回大理寺,派个太医好好看看。”“是!”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李世民叹了口气,没想到李唐王室子孙,竟都会被情所累。太子承乾,爱女高阳,还有如今的承邺。他们竟都是可以为了情而不顾一切,将感情的位置置于生命之上。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承乾已逝,再无归期。高阳也离自己远去,死生不复相见。自己最爱的儿女,竟都不得善终。李世民第一次有了想要逆转时空的念头,假若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他一定不会重复当年的悲剧。“皇上,您怎么了?”李世民的贴身太监王德最善察言观色,一早便看出了李世民的不对劲。王德这一问,李世民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无妨,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对了,萨摩多罗,他怎样了?”“天山雪莲确有奇效,他的生命体征平稳,只不过身体孱弱,一直没有苏醒。”“朕在那杯药酒中加了安神的药物,就是身体康健的人喝了也会昏睡几日,更不要说他这不堪一击的身子了。不过等他醒了,好好调养一番,便又能恢复如初了。这小子,还真是命大啊。”“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宅心仁厚,不忍……不忍悲剧重演……”王德说着说着便停顿了下来,他知道这是李世民的伤心事,是绝不可轻易提及的。“朕知道当年承乾曾求过你,要你告诉他称心的葬身之处,对吗?”“皇上,那是因为太子苦苦哀求,老奴一时心有不忍才……”“你不必惶恐,朕要多谢你。你替朕满足了承乾最后一个希望,让他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孤单绝望……”“皇上……”王德侍奉李世民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即使是当年长孙皇后病逝,晋阳公主夭折,太子承乾骤逝,高阳公主离宫,李世民似乎也不曾如此悲伤过。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忘不掉,回不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他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原来并非李世民冷血无情,只是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罢了。“皇上不必如此忧心。老奴相信承乾太子的在天之灵也会看得见今日这一切的。”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只是皇上若放了那李郅与萨摩多罗一同回伽蓝,就不怕他们……”王德没有说完的话,李世民心知肚明。“朕何曾没有担心过。李郅乃是隐太子建成的血脉,这些年他虽明面上对朕恭恭敬敬,可人心隔肚皮,他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心里究竟作何感想,朕也猜不透。而萨摩多罗身为伽蓝国王室后裔,又聪明绝顶,博古通今,着实是个隐患。他们二人在一起,确实曾令朕心生不安。所以朕最初发现他们走得很近的时候,确是动了杀心的。可朕却渐渐发现,他们二人是真心相待的,都视对方如命。朕若执拗地杀了其中一个,那才是会激起他们的反叛之心,于社稷不安。不如让他们彼此相依,也好是个制约。”“既然皇上如此想,那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受此一难呢?”李世民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朕总要给孙尚书一个交代。再有便是如此一来,天下皆知伽蓝王子已死,也不会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再兴风作浪了。还有便是李郅若是能与萨摩多罗共度此生,也并非坏事。李郅身为隐太子建成唯一幸存的儿子,若他无后嗣,于大唐社稷也是有利的。朕……愿意成全了他们。”“皇上圣明。”其实王德心中明镜一般,这所有的借口都不过是为了掩饰李世民内心的痛苦。太子李承乾之殇,是他一辈子难以抹平的伤口。他成全李承邺和萨摩多罗,倒不如说是成全自己的内心,也算是聊以慰藉吧。王德心中慨然,只可惜,李承乾终究没有李承邺这般幸运。“老大?这是怎么了?”三炮听说李郅和萨摩被带进了宫,正急得团团转,就见李郅面如土色,昏迷不醒地被人带了回来。“李少卿刚刚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刚刚太医已经看过了,他并无大碍。多加休息即可。”领头侍卫说着便示意手下人将李郅抬进了屋里,转身就要走。“萨摩呢?”双叶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李郅与萨摩一同入宫,现在李郅成了这样,那么,萨摩呢……“萨摩多罗已被皇上赐死。皇上有旨,三日后,命李少卿护送他的灵柩回伽蓝安葬。”双叶如同挨了重重一击,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什么……萨摩……死了?”赐死?灵柩?安葬?怎么可能呢?刚刚紫苏还跟自己说,她一定会派人竭尽全力去寻找救命的天山雪莲。萨摩,我们如此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怎么能死呢?双叶呆楞在原地,连人什么时候离开了也不得而知。直到三炮喊着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儿来。“双叶,你还好吧……”“三炮,是不是我听错了,萨摩他还活着对不对?”三炮转过头去,一脸悲凄。“双叶,先去看看老大吧。你再难过,萨摩他……他也回不来了……”“不可能……”“炮哥,双叶姑娘,少卿他醒了!”双叶强忍悲伤,跟着三炮一起进了屋。“老大,你……没事吧?刚刚回来的时候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以为我死了对吧。”李郅的声音波澜不惊,没有一丝起伏。“我若真死了,该有多好。萨摩他,也不会那么孤单了。”双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恸,泪水肆虐。“老大……萨摩他……”“他死了……我本想替他赴死,却被皇上威胁若我死了,要整个大理寺陪葬。因此,萨摩他……他便喝了皇上赐的毒酒……他是为了我,为了这大理寺才丢了性命……他是那么渴望活下去,那么害怕死后的孤单……可我竟连随他而去的权利都没有……”李郅终是难以抑制这锥心之痛,痛哭流涕。萨摩,求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我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萨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郅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然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已随着萨摩的离开而死,徒留人间的,只有一副没有喜怒哀乐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