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遥记忆里的江淮安起源于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哇……”女孩双手捂着眼睛，站在旁边一直哭着，眼泪是止不住往下掉。餐桌上的大人们相互笑笑。

“遥遥还是这么爱哭啊。”

苏母笑笑“她自己输了比赛，我说第二名也不错，她非要觉得金牌好看，不是金牌她不要……”

“等她自己心里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大人们聊着聊着，声音盖过了女孩的哭泣声，只有餐桌上的一个小男孩一直注意着她。

女孩似乎比一开始的时候好点了，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后来她就听见了稚嫩的男声“喂。“

她松开捂住眼睛的手，通过手的缝隙看见了一个小男生。

她慢慢将手放下，看着男孩手中的巧克力。愣了愣。

因为巧克力上被歪歪扭扭刻了一个“金”字。

苏遥是被吵醒的，一旁的江母看苏遥醒了，朝苏母笑了笑”你看看，我们把遥遥吵醒了。“苏遥顺势坐起来朝女人那边打招呼“伯父，伯母。”

女人应了一声“喝点粥吧”

苏母提着保温杯“对对对，我啊，给你和淮安熬了点粥，既然起来了就喝点。”

苏遥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江淮安坐在那边的小桌子旁，安静的喝着粥，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给这个男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江淮安似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转过头望向苏遥。苏遥立马低下头喝粥。

江淮安看女生慌张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

他站了起来，“伯父伯母，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也是，听说昨天晚上滨江那边出了大车祸，你昨晚肯定很忙吧，回去好好休息，遥遥的事麻烦你了。“

江淮安笑了笑“伯母您太客套了。“

苏遥一直低着头喝粥，手指的僵硬程度已超乎她的想象，之前为了参加钢琴时还勉强可以控制，苏遥头埋得很低，为了不显示自己的无能，趁着他们说话时仓促地将碗里的淡粥喝完。

一阵喧闹后，房间里只留下了苏遥和苏母。

“这么快就把粥喝完了？”

“如果你没有拉着江淮安非要说些什么，也许你还能看见我喝几口。”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苏母叹了口气“后天我和你爸要飞意大利。”苏母边说话边看了看苏遥的脸色。苏遥却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确实，又被拖着去当评委吧？”苏遥说的漫不经心“不用担心我，早去早回。”

“遥遥，你老实跟妈妈说，是不是挺遗憾的？没有赢得勃拉姆斯的大奖？“

苏遥微微愣住。

遗憾？她当然遗憾，这叫她怎么不遗憾。她引以为傲的音乐生涯，她曾因为无数个身不由己的原因错过了勃拉姆斯，本以为完成学业后的自己终于可以大放光彩，却被这该死的渐冻症绊住了。这叫她怎能不遗憾。

“遗不遗憾都已经发生了，大不了我就发挥一下其他优势……”苏遥抿嘴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反正我也不是除了弹钢琴就一无是处，说不定还可以像贝多芬一样，写曲子嘛。“她挽着苏母的手，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以前你们还总说你们生了一个弹钢琴的机器人，现在好啦，我可以天天陪着你们……”

“我现在可巴不得你能到处参加比赛，天天待在钢琴面前弹一整天都无所谓。”说着说着苏母就红了眼眶。

“好啦，江医生跟我说还是有希望的，再说了，他这么聪明，你不相信别人也得相信他吧，以前不老是夸别人是天才吗？现在天才正在发挥作用啊。”

苏妈没好气的敲了苏遥的额头“也就是你好命，才能摊上淮安。”

“知道知道，江淮安才是你亲生的。”

“苏遥，你欠收拾了是吧。”

“你不是要走了吗？快回家收拾东西，我安静的睡会。”

……

苏母走后，房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窗外的树枝桠上偶尔传来几声嘈杂的蝉叫，苏遥闭眸，隐隐约约能听到门外的人声，有手术对接车滑轮滚动的声音，有护士急匆匆的呼喊声，有隐隐的哭声……

大概是她很久没这么静下心来，听着细细簌簌的树叶声和蝉鸣交织，听着滑轮滚动声里夹杂着哭泣，听着她自己的心跳，

如果，苏遥想。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要回到以前，就算放弃学业也要得到勃拉姆斯，再去世界环游，把以前只是经过的所有风景都看个遍，把没看过的也走一遍。她把青春都献给了钢琴，到头来却只得来满生的遗憾。

苏遥摸索着抽屉，翻出了之前找苏母要着说写谱子的笔记本。

听说人活着需要动力，于是苏遥装模做样地立了一个愿望清单。

愿望一，希望能等到康复的那天，亲自赢得勃拉姆斯。

愿望二，去世界环游，一望无际的大海，北极光，等康复了就去一次。

愿望三，回校园感受青春。

……

苏遥越写越觉得想要的很多，反而像是写遗书。但不管能不能实现，至少给自己了一个向往吧。

中间苏遥又睡了会，醒来的时候江淮安就坐在她旁边看书。

“醒了？”

“‘你怎么在?”

江淮安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了放在桌子上的午饭。

苏遥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尴尬的抿嘴笑“辛苦你了，江医生。“

她起身坐了起来，江淮安没说话，把小桌子搭好，将饭盒打开。

“江医生，今天没工作吗？“

“嗯。“

“医生不都是很忙的吗？为什么感觉江医生你好像很闲。“

“你就是我的病人。所以现在也算是我的工作时间。”

苏遥微微一愣，“是……是嘛……“

江淮安难得笑了起来，“骗你的。今天轮休。“他把饭盒摆好，又开口说”还有，你也就昨天才见到我。“

苏遥默默低下了头，吃着自己的饭。

“下午想出去走走吗？“饭吃的很沉默，是江淮安打破了沉寂。

“去哪？“

“学校正在放暑假，高中的老师说想让我去学校看看，顺便拿毕业没来得及拿的照片。“

苏遥抬头看他“这么多年了，老师还记得你啊。”说出这句话后苏遥就后悔了，江淮安作为成绩优异，为学校拿下无数光荣的三好学生，自然是与她这种忙着比赛，班主任没见过几次的透明生无法相比的。

而江淮安看她的眼神也证实了她这不着调的想法。

“我和某人自然是不一样。”

苏遥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表面却只能保持微笑，不管怎样，也算完成了她的一个心愿吧，而且早上才写完，下午就可以实现，苏遥想，可能老天认识到自己的罪恶，也想补偿补偿她。毕竟她的本子在抽屉里，江淮安可不会没事做去翻抽屉。

再说了，在苏遥看来，江淮安一点也不像那种会为了苏遥而编这样的谎言，一是很容易穿帮，二是没这个必要。

心里想着这些，苏遥赞同自己这么缜密有逻辑的想法，不禁点了点头。想着真不愧是自己。可在江淮安的眼里，她的点头却是在赞许自己刚才说的话。本就温柔的眸子里又多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