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一轻车熟趟的摸着条板凳,在陆沉对面坐下,手掌极其自然的向上摊开。这“三年一算”可是潜着的一个老规矩了,从楚天一出生到现在,陆沉变着法子的,给楚天一算命。
这恐怕是小镇里这些人,早已都交代好的事情,而楚天一也乐意如此。每每到如此情景,楚天一都能好生生的大捞一笔,在楚天一眼中这可是一笔横财。楚天一捞了这么多年,常常感叹,这些老家伙的家底是真的厚实,这么长时间也没摸到个边。
陆沉看着对面大刀金马坐着的楚天一,不由得笑了笑,手很熟练的就要摸上楚天一的手,就要观其脉络时,听到一声。
楚天一诶,我今天身上就带一文。
陆沉听后伸出去的手一顿,眼睛转动看向楚天一头顶。 手里多出一束红色丝线,不断牵拉,回溯本源:看到一个老嬷嬷给了楚天一三文钱,而那楚天一却故意只拿一文。陆沉表情不变,平淡的说道。
陆沉你可要清楚,若是这样,有些东西可拿不走。
楚天一听着陆沉嘴里的提醒之意,也是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与陆沉直视。
楚天一我知道。
陆沉突然笑了笑,收回了那伸出去的手,将心念化散,装作满不在意的问了声。
陆沉时间还没到,就准备藏点东西了?
楚天一摇了摇头。
楚天一一直都藏有一点,这次要藏的要多点,就不让你看了。
陆沉听后身形不动,眼神处波澜,心神向楚天一透去,两人之间陡然抚过一阵春风,之后像是有一道无色屏障隔开两人,截止了陆沉心神透来的趋势。
楚天一见此,向陆沉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
楚天一没用的,来之前就和齐先生商量过了,除非你舍得那五相七梦
好一会后,陆沉有些丧气的颓瘫趴在桌上,看着陆沉这幅样子,楚天一这才松了口气。
毕竞他虽然知道齐先生是合道极其特殊的巅峰十四镜大修士,可面前这位不也是吗!如果就只是因为他那幅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就随意的轻视他的话。他可不会因为有一个爹,就能在水这么深的骊珠小镇,好生生的做一个还活着的“生而知之者”。
趴在桌子上的陆沉,突然猛地坐起身子,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笑嘻嘻的向楚天一问道。
陆沉客官要算什么?一文钱,承惠!
陆沉说完就眼巴巴的的看着楚天一,伸出手,状似索要。
楚天一对陆沉这个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也没什么意外之色,直视着陆沉这时那双如渊藏蛟般的眼睛,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枚铜钱,双指夹着轻放于桌面,好如一位棋士在捻棋落子。
在楚天一把那铜钱放落在桌子上后,没等陆沉伸手去拿,楚天一用一指将那铜钱按住,身体前倾向陆沉靠去
楚天一我只想算算,什么时候能随意斩杀陆沉。
看着直视过来的楚天一,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捂着肚子大笑,也幸好路上没什么人走过去。陆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不断后仰,楚天一就在那静静地看着,也丝毫没有不耐,等着陆沉笑完。陆沉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揉抹着眼睛停下来,满带笑意的看着楚天一。
陆沉随时,随时可以。
略微停顿一下,陆沉两手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向楚天一。
陆沉可你好端端的,想杀我?
楚天一没人理会陆沉,起身就要离开。
楚天一才刚一起身,天空上突然有一只以极快速度俯冲而下的黄鸟,落到桌上衔着楚天一那枚钢钱,就要飞走。
突然陆沉伸手把黄鸟捏在手里,拽下那枚被黄鸟衔在嘴里的铜钱。
黄鸟见衔着的物什被夺,转过头去就拿嘴啄,陆沉一把把那黄鸟扔入袖口里。
陆沉手中拿着铜钱,朝楚天一的背影大声说道。
陆沉回来。
待楚天一停下脚步,扭头看去时,那陆沉面色清冷,虚敛着眼眸,直直的注视着仲乐,身上气势如山如渊,坐直的挺拔身躯,让人意识到,这位可不单单是那个和善待人的小镇道长还是那个道家做主的世界里,那个九城十二京中人人敬而谓之的三掌教,那个道法可通天听的道主三弟子,在大掌教失踪、二掌教于天外天除魔之际,这道家毫不夸张的说,可是他的一言之堂。
楚天一见陆沉此状,不由得为其愣了愣神,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腼腆,很不经意。
楚天一掌教此时之姿,当可谓是,绝仙。
陆沉好似没有听到,脸上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倒是把楚天一弄的,不知该怎么办。
起身离开算命摊子,直行走向楚天一,一手搭在楚天一肩上。
随后,两人陡然消失不见。
就在两人消失之际,不远处来了个常来这算命的,年轻思春姑娘。在她的视线当中,这位从不和人发火的年轻道长,与小镇上待谁都和睦客气的楚公子,今日却竞相发了脾气,相约着去镇外打上一架。
……
陆沉拎着楚天一闪身便来了,一处云华之上。
相对于陆沉的神华自然,楚天一满面结霜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陆沉一到云层,便把楚天一随手扔到云上,在一旁自顾自的手结法印,楚天一看着陆沉的那幅模样,也没了平常的那般随意。
过了一会,擦净身上的云烟气,瞥了眼陆沉,有些尴尬的开口。
楚天一在下面没感觉到怎么样,这一上来跟个七月流火似的。
说完,楚天一还不忘用手拍了拍嘴,打几个哈哈。
而另一边的陆沉也好似结束了,在停手后,手上飞出一道光芒,落到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屏蔽世间一切气机。
不带半点世间情感的眼睛,瞥过一旁的楚天一,随后又看向一旁的云层空地,沉吟了一会,一只手掏进袖口,摸索了好半天,看得一旁的楚天一眼皮狂跳,心思不断发散,心想这得多少好东西啊!
随后,陆沉掏出一个年岁不短的巴掌大小亭子,向空地抛去,那亭子陡然变大,变大至约莫三丈有余才堪堪停止。
陆沉在抛出后,便动身前去,此时已然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楚天一。而站在远处的楚天一,愣愣地看着这座写有“听雨亭”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牌匾的古朴小亭,不知在想什么好事,就见楚天一看着这亭子水运浓郁到显雾的样子,不住的傻笑。
陆沉见此,清冷的面貌有那么一些憋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看着楚天一,不由冷哼了一声。
陆沉过来,一盘棋后,这些都是你的。
楚天一到这时却没有丝毫计谋得逞的喜悦,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位主,虽然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可是从来没有在交易这方面吃过亏,毛缝漏水,凡碰必有出。随即,仲乐面色凝重眯着眼说道。
楚天一土里长得孩子,没什么见识,可回答不了陆掌教什么稍深的东西。
虽然楚天一这么说着,可他并不认为,这位对他知根知底的陆沉,在这时会放了他,在陆沉说话之际,便朝着那“听雨亭”走过去了。
显然,陆沉也不会都已经把楚天一拽到这云深无人处,还会把他放了,面色没什么变化,扭过头去,自顾自的从袖口之中,抖漏出一张玉盘和一对黑白玉罐,放于石桌上摆好,而楚天一也在此时刚好落坐。
在坐下时,楚天一戏唱了句。
楚天一掌教大度。
楚天一坐下后,也没有客气,捻起身前的白子就下,他楚天一在别的方面可能会对陆沉犯怂,可唯有字画或是那棋艺,是真正的如顾粲家的那本《撼山拳谱》所说的“身前无人”,即使那齐先生也不能撼动他的这份心境,所以那陆沉即使刚刚不答应给这些物什,只要提到下棋,那楚天一也必然会接,这便是楚天一“无畏”棋道的一种显型表现。
陆沉见此,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两者捻棋、落子熟手自来,让人不由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棋盘上,楚天一不管下的有多妙的妙手,那陆沉总是能以极快的速度再落子,若是从旁观看的话,就会发现,不管仲乐沉吟多久落下一子,那陆沉好似都不用经过思虑,便落子应之。
陆沉世间道路何其多,便是裁天独走自行,有吾等在河岸处弄潮,又有何难?为何择那商人路。
陆沉在下完一子后,便开口说道。
楚天一听此,正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应,只是默声把要落子处,一改,落到棋盘最东北角,陆沉微微一叹,捻棋落子于棋盘最西南角,算是让了一子,轻笑着摇头说了一声,说道。
陆沉太贪,还真是没愧对天君的那‘真饕餮”的三字评语。崔瀺说这世间有三只只吃不吐的饕餮,我觉得啊,现在还得再加上个你。
楚天一冲着陆沉嘿嘿一笑,也没有理会这时陆沉对他的评语,笑着回了一声。
楚天一路虽千百万,吾等择路,然之也可千百万,自行亦可,不行亦可,或行先人之路,小生以为此,皆可行之。可世间总有般般无奈,吾愿孤身前往,以一肩挑之世间万般苦。
过了半晌,陆沉对楚天一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回应,楚天一的面色空前的严肃起来,又接着说道。
楚天一请君且莫笑,春秋潮浪将会告之准语,且待。
楚天一身后的那方天地,好似在回应着楚天一的刚刚出口的那句话,竟出现了钟乐和鸣的大好气象,陆沉也在其对面叹了一声。
陆沉好大的气象,真是吓死个人。
陆沉好似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
陆沉还真别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管是样貌,还是蛊惑人心的本事,都没一个落下的,令人好不羡慕!
陆沉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天一身后的气象,继而开口。
陆沉看来你这个乐’还不是乐心自然的‘乐’,是那钟乐和鸣的“乐啊!
楚天一一正身形,他还有一个他这世父亲为了藏因果而躲起来的名字,“仲乐”。
楚天一也没有多去在意,手上落子不断,好似随口的问了句。
楚天一陆掌教,你这是用的什么神仙法术,把咱老哥俩,一下就带到这云层上了?
陆沉抬头瞥了一眼楚天一,好似一眼便看透了楚天一的心思,思索了一会,幽幽叹道。
陆沉别想了,我这点小把戏对这天地带来的压力倒是无所谓,倒是想救齐静春的话,不提那高高在上的三教祖师,就是你父亲真身亲至,也会在这神憎鬼厌之地,如那泥菩萨过江一般,也是自身难保,只不过比我们这些稀泥和的,好上一点罢了。
说完,也落了一子,陆沉眼睛越过楚天一朝更远处的天空望去,继而又说道。
陆沉这是个‘众目睽睽’的天地,聚着天下最大赌注以及决定世间生灵生存格局的地方,别说我等修士,便是十五境对此大势,也只得低头以求自保。
随后,陆沉将手平放在头顶晃了晃。
陆沉感叹之后,心神回归,异彩连连的看了眼眉头紧锁的楚天一。
楚天一自己虽然对此早有推算,但在听到陆沉的话后,还是不免对这,存有些不满,眉头紧锁着就要落子,突然气不过的拿棋猛砸下去,怒喝一声。
楚天一静春、静春,静待春天,可这天为谁春?
这可能是这小镇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生气吧!或者说第一次遇上无可奈何的事吧! 陆沉听楚天一这话,轻语。
陆沉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是斩断这份因果的唯一方法,这也算是他,对你们这些小镇少年,一种无声的寄语。
楚天一有些烦闷。
楚天一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