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显琴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说,耳背也很厉害,祥生在门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祥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大门前的石墩上,左脚右脚相互一蹬,套在脚上的雨靴就松动了不少,在顺势捏住雨靴的腰,一招黑虎掏心就把它脱了下来。祥生顺手抄起一根竹篾片,一手拿着雨靴,一手握着竹篾片,仔仔细细地把雨靴上的泥巴给刮干净。
不到一会儿,地上就堆满了从田地里带回来的泥巴,雨靴也没有变得更干净,反而被糊的更花了。祥生哎了一声,早知道就在田里把它顺便晃两下了,不然怎么会弄得这么脏?
“祥生,你回来了啊?”
刚从猪圈里喂完猪出来的显琴,手里还提着泔水桶,她站在上厅里,看到门口的石墩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反光加上老眼昏花,所以看不清那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祥生一面答应,一面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厚厚的茧子,只能让他感觉到大地传来的微热感觉。
显琴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和自己丈夫无比相像的背影,逆着光向自己走来。就有那么一刹那间的恍神,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就立刻清醒过来了。不过儿子的动作很快,自己手里提的泔水桶已经被他放回了原位。
饭桌上
儿媳小凤在另外一个村做妇女主任,现在还在下乡,刚刚打了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了。显琴拿了昨天的剩饭,又热了,昨天吃剩下的排骨,随便炒了一个素菜,和祥生就这样对付着吃。儿媳妇不在家,他们俩背着吃好吃的,也实在是不好。
显琴慢慢嚼着新出的米,盯着空位上摆着的那碗饭,眼睛忽然模糊起来。她的鼻子有些酸,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把目光移向埋头吃饭的儿子。她的儿子——祥生,也就是24的样子,可看起来却很苍老。常年混迹于田间地头,风里来雨里去,曝晒于夏日的炎阳之中,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黝黑的脸上夏天是被谷子锋利的叶子划伤的口子,冬天则是长也长不完除也除不掉的冻疮。显琴又把目光缓缓移向他的那双手。
那是什么样的一双手啊?
那是一双比他的面容更为苍老的手。你看那粗糙的皮肤,你看那虎口上厚厚的老茧,你看那开裂的口子,你看那因为抢险被巨石砸到断掉的手指……
“妈,你怎么了?”
显琴的异样举动,无一不落的被儿子收入眼中。他不是不知道,母亲的反应是什么,但他怎么好意思去扒开母亲的伤口呢?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装傻,一次又一次的听母亲说那些自己耳朵已经听得快要起老茧的故事。他没有办法,因为这或许是母亲能得到慰籍的唯一方法。
二十多年来,母亲靠着三块田养活了她和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转嫁他人,而是选择带着对父亲的爱,在这个日趋冷漠的社会里怀着温暖继续活下去。
父亲?
对于祥生来说,这是多么熟悉却又陌生的词汇啊!
他回到村子里这么久,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向他提起他的父亲。那样一个为民为国,舍生救人的村书记,却好像不是自己的父亲。
是啊,友前对于祥生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甚至连他的记忆里都没有自己的父亲。
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带走了太祖一家的老房子,带走了原本已经竣工的道路,也带走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