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金硕珍“沈南薇，你不要命了？！”

金硕珍的惊呼被淹没在了一阵阵枪响里，目之所及，慌乱的人群，灰色的扬尘，警车闪烁着的刺眼的灯光。

我扯掉了碍事的耳机，一瞬间，田柾国和金硕珍交错着的焦急的话都消失在了尘埃里。

从汽车的侧面探出了头，我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开枪的人。

男人用他的力气禁锢住了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仗着这个人质向周围肆意地开枪，人们慌不择路，混乱的场面明显激起了男人的兴奋情绪。

他站的地方很空旷，手枪射程有限，更何况，他还一直在走动。

周围没有高处，连狙击手都没有办法发挥作用。

沈南薇“真是麻烦。”

再这样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可是这种情况，就算是田柾国也没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完成射击，脚步永远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我已经躲到了最近的汽车的后面。

近距离内没有掩体，我明白我必须暴露自己，靠近他，才能有机会开枪。

没时间了。

眼看着男人稍微往这里后退了一点，我摒住了呼吸，从车后面跑出来，紧紧地握住了枪，举起，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转了身，发现了我。

我能看到他眼睛里猩红的血丝，那一双眼睛在捕捉到我之后变得更加恐怖疯狂，带着嗜血的杀气，还有另一声枪响。

轰——

有什么东西在身边炸开，热浪将我无情地推倒在地，骤然间，火红的世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我的眼前，全部坠落。

田柾国“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醒来？”

田柾国“金硕珍，我让你看着点她，别让她逞能！”

好吵啊……

头在那一刻剧烈地疼了起来，汽车爆炸的声音回到了我的脑海，折磨着思绪。

沈南薇“田柾国，烦死了……”

在那一声之后，世界便反常地安静了下来，双眼艰难地咧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是田柾国和金硕珍靠近的身影。

金硕珍“医生，她醒了。”

头还是很痛，你只感觉到床边陷下去了一块，刚刚的声音再度响起。

田柾国“喂沈南薇，你别给我闭上眼睛。”

田柾国沉着声，带着一些隐忍已久的怒意，和掩不住的心疼。

田柾国“沈南薇，醒了就给我再哼一声。”

沈南薇“田柾国你闭嘴吧……”

直到眼睛可以接受光亮，我才真正看清了田柾国的脸。

英气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的眼神波动，眼里的亮光却始终对准着我。在看到我睁眼之后脸色却还是没有明显的缓和，嘴唇冷硬地抿成一条线，半晌才叹了口气，破天荒地没有再冷嘲热讽几句。

医生进来要检查我的身体，田柾国便站起同金硕珍一起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

“醒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是一些擦伤，很快就能恢复。”

医生对我点点头。

“沈警官，多亏你了。”

沈南薇“啊……没事没事……”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也只顾着道谢。

病房的门关上了，田柾国和金硕珍一左一右和左右护法似的坐在了我的身边。

沈南薇“所以我，成功了？”

声音还是有些细弱沙哑，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听到我语气里的期待和激动。

金硕珍“嗯，那个男的死了。”

金硕珍“人质没有受伤，放心。”

金硕珍的目光温柔地包裹住了我，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金硕珍“倒是你，你……”

田柾国“一个射击考核分数倒数前几的人，上去逞什么能？”

田柾国的声音横插进来，接着就和连珠炮一样对我展开了攻势。

田柾国“受伤最严重的就是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道理你还真是运用的透彻。”

我张了张嘴，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终还是懒得回嘴。

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个性，田柾国刻薄又直接，什么关心的话到他的嘴里也都变了一番味道，他的世界里好像就没有“温柔”这两个字。

金硕珍“好了柾国，南薇好歹也成功了。”

他似乎没有被金硕珍劝住多少，最终还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别扭地站了起来，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好好休息”就率先离开了。

金硕珍“他也是担心你。”

金硕珍叹了口气，“你昏过去的时候这小子快疯了。要不是我是你们领导，他都有要弄死我的想法了。”

沈南薇“我知道珍哥。”

我挥了挥手，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田柾国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从大学就知道。

那个每天嫌弃我体能差的田柾国，那个老是说我事多的田柾国，也是那个会陪我一起跑三千，在我因为哪个项目受伤的时候给我创可贴的田柾国。我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心口不一的样子，也懒得再揭穿他驳了他的面子。

更何况，很多时候，你确实需要靠这位“大佬”来带飞你。

金硕珍简单地嘱咐了你几句也就让我继续休息了，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没想到不一会儿田柾国又回来了。

他开门，身上带着阳光的暖意和少年的燥意，他轻微地喘着气，一手拎起了热腾腾的粥。

田柾国“刚刚就听你肚子响了，你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仍然是不耐烦的语气，看到我这一副毫不在意自己受伤了的模样，言语间似乎又多了一丝烦躁。

沈南薇“我这不是……”

田柾国“算了，不和你这个病号计较。”

他打断了我，把粥放在我面前，红豆薏米粥的那股甜香直窜鼻腔，温度似乎都顺着这香味流进了心里。

沈南薇“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一口想很久了？”

我捧着粥，也不顾烫，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被那温度烫到咳嗽之间，田柾国的声音就这么传入了耳中。

田柾国“我还不知道你吗？”

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趁着他看向别处的档口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喝着粥。

沈南薇“心疼我就直说。”

像是有什么被揭穿了似的，田柾国轻咳一声，没有答话，装模作样地插着兜晃悠到了窗边。

就连阳光都是青睐田柾国的，它打在他的脸上，将阴影勾勒得分明，就好像被田柾国控制了一般，将他最是少年英气的模样描绘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脑子还不怎么清醒，我竟一时看晃了眼。

回忆——

那是我第一次见田柾国，以一种最滑稽狼狈的方式。

我在训练时被一个女生撞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胳膊和膝盖上全是石子划过的伤痕。

骂骂咧咧地，我推开了门，于是，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田柾国，他似乎在等人，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劲盯着他宽厚的背，想着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好的身材。

在一众肌肉男里，田柾国还是脱颖而出了。

田柾国“看够了吗？”

回过神才看见他正一脸戏谑地看着我，他的眉眼有着一种天然的稚气，可是话语间又是一副痞气的样子，干净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我，直白而又热烈。

谁都会在那一瞬间红了脸，我也不例外，可是，当田柾国认出我的那一刻，脸上的红晕瞬间凝固。

田柾国“是你啊，倒一。”

像是画像有了生命，田柾国挑起他完美的眉，勾起嘴角，他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着窗户，将太阳的光芒掠去一半。

可是我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景色”，满脑子都是他对我的称呼——倒一。

一个年纪里的第一名和倒数第一总是认识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面。

行动永远比思想来得更快，在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已经站定在田柾国面前，一手拽着他的衣领，踮起脚，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沈南薇“说谁呢你。”

原以为他会被我的反差吓到，可是，面前这个男孩只是低头，那含着光的眸子就这么对准了我，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又像是林深处的萤火虫，那温柔的微光。

他直起了身，于是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便更进了一步，我不得不放开了他。

田柾国“怎么，还想吓唬我？”

他歪了歪头，一阵风也恰好从那间隙流过，吹到了我的脸上，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少年气息。

沈南薇“切，有什么了不起。”

被猜中了心思又吃了瘪的我根本就不想再和他说话了，我抬起脚就要往医务室拉着帘子的内门走。

田柾国“欸。”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力，差几厘米就碰到了我的伤口，我踉踉跄跄地跌在了田柾国的胸膛上，隔着衣服，我感受到了脑后比午后空气更为灼热的温度。面前拂着的风的微凉和背后的滚烫，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心动。

田柾国“里面有人。”

但他好像对此并不是很在意，顺手就把我拉到了医药台，拿起碘酒就放到了我的手里。

田柾国“何必委屈自己呢，跑个八千米摔了一跤就抖成这副样子。”

田柾国“知道自己体力不好，为什么还要……”

沈南薇“关你什么事。”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感到有些委屈，不知是因为这种情绪还是因为碘酒的刺激，我的手竟还有些颤抖。

一个从没见过的警校第一，上来就对你一顿打击数落，谁受得了？

更何况，沈南薇，人尽皆知，可以输了任何东西，就是不能输了自尊心。

田柾国“疼吗？”

正当我以为田柾国不会再理我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猝不及防，我抬头，和他清亮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他肯定看到了我呲牙咧嘴的表情，我羞赧地再度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沈南薇“小事。”

田柾国“沈南薇，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你的动作有多僵硬吗？”

他似乎是感到好气又好笑，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的头从一边歪到另一边，重新开始打量起了我，我被动地接受着这种赤裸裸的凝视，直到头顶上方的声音再次响起。

田柾国“沈南薇，我可以帮你。”

田柾国“让你的成绩配得上你的自尊心。”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上药的动作停住了，直起腰，然后视线再度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底有一片海，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我想从他的眼睛里寻出玩笑的成分，却以失败告终。

田柾国“别误会，我就是想挑战一下。”

田柾国“而且前提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田柾国“还没想好，欠着以后再说。所以你别想多，我不是无条件帮你的。”

二十岁的那年，我遇见了田柾国，他说要拼好我破碎的自尊心，从那一刻开始，我就能感受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里面的冷暖。我庆幸我能在那天注意到打在他脸上的阳光，因为从那以后，我都以那天的阳光来衡量他言语里所有的温度。

回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