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天牢。
微弱的烛光将天牢中的黑暗勉强驱散。
这牢房的木栅栏是用粗大的圆木制成的,新漆剥落后露出里面一层层皲裂的旧漆,无声的向人宣告着它的年龄。
多年未经修缮的牢房已经有着不少墙皮的脱落,露出其中土黄色的泥墙。阴冷潮湿的地面堆积着一层略显湿润的干草,这是供犯人睡觉用的。
自从少帝登基,大赦天下之后。天牢内已经是没有了多少的犯人,唯独几名穷凶极恶的凶犯也被分配到了天字监中。
而这玄字监中已然是没有了一个犯人。
从墙上烛台中的蜡烛可以看出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这玄字监了。
而今天,却是有着一个家伙住进了这玄字监,给这牢房中的老鼠们带来了一位新邻居。
“你们轻点!”
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牢房中响了起来,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显得极为反常。
赫然便是一身白衣的沈韫。
双手被枷锁牢牢的锁住,他被刘全关进了牢房之中。
沈韫探出头,“你们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他的大哥沈凌亦乃堂堂刑部尚书,这刑部也就好比他家。但是住天牢,他可从来没有试过,也不敢试。
“沈爷,在没有查清楚白狐失踪是否跟你有关之前,恐怕你只能就在这里了。”刘全笑吟吟的说着。
“你们想抓我就直说,为何还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沈韫不用脑袋想都知道,这是为了抓他而胡编乱造出来的理由罢了。
“沈爷,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若是您没什么事了,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沈韫眼中带着愤恨,心有不甘的看着刘全带着手下渐渐的消失在了玄字监的尽头。
若是自己一天不跟顾凌亦回家认错,他们便会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多呆上一天。
“真是卑鄙。”沈韫纵使心中有着千万不甘,也无法不可能有着方法逃离着这里。
“哦,对了,沈爷。”
沈韫正当心灰意冷之际,刘全的声音再度自牢房尽头传来。
沈韫的心头涌现出一股希冀,“我不用住在这了?”沈韫白净的脸蛋从木栅栏中伸出,目光投向了那走廊尽头那身影模糊的刘全。
“不不不,我只是想跟您说一声,晚膳我稍后会差人给您送过来。”刘全的语气中带着讥讽,他很是看不惯沈韫这种富家子弟,当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沈韫木讷的望着牢房的顶部,一只有些瘦小的老鼠正外出觅食。
“看来你今天气运不行,没有逃掉。”空气中落下了点点灰尘,许是被这声音给震落下来的。
步天行的身影出现在了牢房外。他倚靠在牢门上,双臂环胸,嘴里叼着一根淡青色的竹叶,竹叶之上隐隐有着点点露珠在其上打转,仿佛随时都能够掉落。
“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沈韫瞥都没有瞥步天行一眼,满脸的冷漠。
“禾明坊苏记的烤鸭。”
步天行好似早已知道沈韫是这般模样对待他,伸手取下了叼在嘴边的竹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包散发着淡淡油香味的纸包,透过木栅栏扔在了沈韫的手边。
“咕噜。”
沈韫的喉结滚动着,咽了一口吐沫。目光也是一侧,双眸死死的盯着手边的那个纸包。
“想吃就赶紧的,待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步天行看着沈韫一副想吃却又强忍着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步天行的话音还没落下,沈韫便是闪电般的伸出手,将干草垫上的纸包抓在手中。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热的感觉,眼中的不满之色顿时烟消云散,“这次看在烤鸭的份上,我就原谅你。”
话还未说完,沈韫便是直接撕开了外层的黄纸包。
扑鼻而来的浓浓油香早已是令沈韫心驰神往。色泽红润的脆皮之上还隐隐留有鸭肉本身的留有的油滑。
“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属实是烤鸭中之极品!”沈韫此时根本就没有一丝出于名门世家的礼节,满满的江湖气息。
步天行看着沈韫那一脸享受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天牢里还能吃的这么香?你也是个奇人。”
沈韫摇摇头,“吃乃人生一大乐事,若是吃饭的时候不开心,那还有什么意思?”
步天行不再去理会他,而是打量着四周,眉宇之中露出疑惑之色。
“沈韫,这玄字监如此破旧,为何刘全会把你安排到这?”步天行早已经是打探清楚。
天地玄黄四座监牢,天字监最为舒适,黄字监最次。而沈韫的哥哥作为刑部尚书,这做弟弟的就算犯事,怎么也不可能被分配到这破旧的玄字监来。
沈韫听了,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不清楚也是正常,这刘全作为刑部主事,早已是看我不爽很久了,这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教训教训我,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步天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刘全阴冷的笑容,“公报私仇么?”
“这倒也不算公报私仇,毕竟他在私底下就已经是看我不爽了,只不过忌惮我背后的势力,所以才不敢动手。”沈韫的声音含糊不清,嘴里不知何时塞进了一块肥壮的鸭肉。
“你想不想看刘全出丑?”步天行的声音幽幽的在沈韫的耳边响了起来。
声音中带着一股幽漠之意,使得正在大口啃肉的沈韫背后一凛。
抬起头,便是看见了步天行那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在其中预谋着什么。
“你想干嘛?”沈韫用着怪异的眼神盯着步天行。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步天行听出了沈韫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虽然不能碰你的家事,但是帮你整整外人我还是可以的。”步天行嘿嘿笑着,双臂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拉伸。
“算了算了,君子不与小人动气。”沈韫朝步天行招了招手。
步天行微微点头,“嗯,第一次看见吃相如此不堪的君子。”他丝毫不掩饰对于沈韫的嘲笑。
“少帝刚刚登基,时局动荡,这江陵城中的守卫也增强的不少。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去教坊司打探了,以免遇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沈韫放下了手中的烤鸭,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双手。
抬起头,深邃的双眸直视站在门边的步天行。
步天行稍稍迟疑片刻,也是缓缓点头,“我明白。”
“另外,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提及此事,沈韫的轻浮表情终于是收敛了起来,看向步天行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期待。
步天行的脸色微微一变,“事情还未办妥,我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此事以后再论吧。”步天行对于此事十分敏感,只要沈韫提及此事,他的言语便是甚少。
“又是以后?”沈韫始终觉得步天行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但是他若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老头子已经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了,我在江陵城的时日恐怕不多了。”沈韫目光微斜,透过那墙壁上的铁窗望着屋外阴沉的天空,监牢内的气氛显得阴翳。
若是自己不回去继承老头子就给他的家业,这江陵城中很快就不会有着自己的容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