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安分几分钟,楚璟年又转过来骚扰我。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又戳了戳我的胳膊,一刻也闲不下来。
我斜着眼看他,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音乐声已经停了,看台这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看着操场上正在收队的方阵,想了想也抬手敷衍的拍了两下。
我们班是最后一个演出的,也就是说演出完就预示着开幕式已经结束了。班上的同学们聊着天往这边走过来,我怕他们看到什么,拿来楚璟年搭在我后脖子上的手,推了推他。
“开幕式结束了,你不用回班级吗?”我问他。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几个认识楚璟年的男生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跟他打招呼。
“哎璟哥,你怎么在这?”说话的是体委,他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拿起脚边的矿泉水灌了一口。
楚璟年冲他笑了笑,说:“你们班这边视野好,看得清楚,”
体委旁边的男生乐道:“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班哪个妹子了?说出来我帮你撮合撮合啊!”
他看了他一眼,这人名叫邹乐凯,最大的特点就是八卦,围学校一圈方圆十里,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
邹乐凯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抬起眼和我对视,随后,皱着眉瞪了我一眼:“看你妈啊死娘炮,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对着他皱了皱眉,有点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刚想开口,就被楚璟年摁住了。
楚璟年眼神犀利起来,他盯着邹乐凯皮笑肉不笑地道:“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吧?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
周围的同学也觉得他说话有些过分,纷纷附和道:“对啊,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柳晴晴拍了邹乐凯一巴掌,生气道:“快跟沈祁岁道歉!”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摆手,表示我并不怎么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我心里快恨死他了,只不过是暂时懒得计较而已。
邹乐凯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皱了皱眉尴尬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道歉还不行吗。”他不服气地看向我,语气生硬地说了声对不起,听着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
我也懒得计较,对着他违心地笑了笑:“没关系邹同学,希望下次你可以管好自己的嘴,别什么都吃。”
邹乐凯明白了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恼羞成怒作势要冲过来抓我的衣领,我站起身往后靠了靠。他被楚璟年拦住了双手,正一脸不爽地看着我。
一旁的班主任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戴着遮阳帽走过来,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在闹什么呢?”
一旁的女生怯生生地举了举手,小声解释道:“邹乐凯他骂人,让他道歉他还不愿意,要打人!”
“操,你他妈胡说什么?”邹乐凯对这个解释十分不满意,扯着嗓子反驳,“谁要打他?”
女生被吓了一跳,往班主任身后躲了一下。
班主任把女生护在身后,沉声道:“邹乐凯,你要造反?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跟个小姑娘吼什么。”
邹乐凯吃了瘪,梗着脖子不出声了。
班主任揉了揉眉心冲他摆摆手,略显疲惫道:“行了行了,今天这事儿我就不多计较了,好好和人家道个歉,然后待会给我们班的运动员写几篇加油稿交到广播站去,听到了吗?”
邹乐凯闷声应了一声,转过头对着我说:“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说话不过脑子。”
班主任刚准备走,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楚璟年后,又转头看着他:“哎,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们班主任正找你呢。”
楚璟年向她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笑了笑说:“知道了老师,我这就回去,您辛苦了。”
班主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冲他摆摆手。
方才得小插曲过去后,班级里恢复了平静,男生们凑在一起打扑克牌,女孩子们围成一圈边吃小零食边聊八卦。一片和谐美好的景象。
教导主任路过严肃地叮嘱了两句让他们不要胡闹,叮嘱完又抱着保温杯感叹年轻真好。
广播通知800米长跑开始检录了,操场边上摆了一张桌子,学生会长和副会长正坐在桌子前处理检录的事。
报了800米长跑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走过去。在一群人中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眨眨眼,那道身影又消失了,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话说……楚璟年似乎没告诉我他报了哪些项目。
我想着要不要发消息问一下,对着田径场出神。
旁边伸过来一张稿纸和一个厚的素描本,我顺着稿纸看过去,看到了一只小巧白净的手。
柳晴晴捏着稿纸小声问我:“你要写加油稿吗?”
我其实是不想写的,但又不好意思辜负柳晴晴的一片好意,点了点头接过稿纸。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找到笔,想来是掉在哪了,低头找了半天无果后,我抬头看向柳晴晴。
“那个……你有多余的中性笔吗?能不能借我一支?”我问她。
她对我温柔地笑了笑,和善地说道:“好呀,”说着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一把中性笔,“呐,自己挑吧。”
女孩子的中性笔都带着那种比较可爱花哨的图案,我挑了一支不是很花哨的笔,对她道了谢。
她红着脸对我腼腆一笑,激动的转过头找自己的小姐妹了。
夏日的暖风吹过树梢时沙沙作响,伴着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和音乐声。我闭着眼抬起头,任阳光倾洒在脸上。
晒了一会太阳后,我看向跑道。运动员已经检录完毕了,正排成一排站在起点热身。太阳光有点刺眼,我眯起眼睛仔细分辨着跑道上的人。
我们班上场的是班长陆文川,他做好热身准备后直直的站在跑道上,看上去十分挺拔。他摘了眼镜,额头上戴着一条蓝色发带,和之前的禁欲风相比,这个造型就多了一点叛逆的感觉。
他左边是一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生,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体育班的。然后就是两个我不认识的男生,他们趁着比赛还没开始凑在一起聊天,形象生动的体现了什么叫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我的视线又向左移,看到了正对着我笑的楚璟年,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我冲他挥了挥手。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我掏出来点开消息记录。
我愣了一下,被通讯录里的那个备注深深地刺了一下。
发消息的是我很久没联系的父亲。我点开语音,只听到他用一贯严肃的语气道:“听何校长说你们学校在举行运动会?”
“你就不要报什么项目了,少剧烈运动注意身体知道吗。”
虽然是关心的话语,我却从他的语气里感受不到一丝关心的情绪,我动动手指回了个“嗯”。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语音:“我和你妈都不希望你像你哥哥一样,再出什么意外。”
哥哥……
听我妈说,我曾经有个大我六岁的哥哥。在我还没记事起,他就去世了。我爸妈说,他是因为我才去世的。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他们还是会偶尔提起他,提起他的死。就像在时刻提醒我,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事实上我爸妈并没有那么爱我,家里摆满了他们和我那个哥哥的合照和哥哥曾经用过的东西,他们像爱护收藏品一样爱护着那些破旧的东西,仿佛是想从上面找到寄托。
那些东西,那些合照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他们并不爱我,他们爱的是哥哥。
我也有想过讨好他们。听他们说哥哥曾经是个天才,拿过很多奥数奖,所以我就拼命学习,参加各种奥数比赛;他们说哥哥不喜欢甜的东西,所以我戒掉了曾经很喜欢吃的糖;他们说哥哥性格冷清,所以我改掉了跳脱的性子,让自己看起来高冷。我开始慢慢向他们口中的靠拢,只求他们能够多分给我一个眼神。
可他们好像统统看不到,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早逝的哥哥。
我抬起眼看向跑道,长跑比赛也接近尾声,楚璟年遥遥领先。少年奋力笨向终点,迎接属于他的胜利。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看起来比世界上任何发光体都耀眼。
那是楚璟年,是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