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
微风吹过树叶和枝条。
这个世界又失去了一位可敬可亲的人民英雄。
“对不起,这位警官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我们尽力了”。
元宸安走到医院一楼后门的柱子旁,沾着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一张她刚考上公安大学时与父亲的一张合照,照片中两人都身穿藏蓝色的警服,左胸前挂着那发着光的党徽,右手敬礼,目光坚定。
当她的手轻抚过手机屏幕,停留在父亲的脸庞,手上还未干透的血液在屏幕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难过的泪水夺眶而出。
“啪嗒”
几滴眼泪滴在屏幕上,模糊了他的脸。
她先是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将照片捂到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她还在想着父亲没事。猛地站起来,眼前昏花,倚靠在柱子旁的身体渐渐远离柱子,来回晃荡,摇摇欲坠。
元宸安晕倒了。
手机开着屏幕被扔在一边,夜晚的月光从高处洒下,但却已经看不清他的脸……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照在元宸安的脸上,此刻的她已经躺在医院普通病房的病床上。杨子周在外面守了她一夜,他明白这一切的一切。
2020年9月27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北钦市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大会议室内正在召开一项特殊的收网会议。本次行动由成立了七年有余的专案组负责,专案组负责人是现北钦市公安厅副厅长——元振飞。收网对象是身负数起命案、境内偷渡走私军火的女魔头——刘铃。而作为今年马上大四毕业的公安大学实习生——元宸安和杨子周,也即将参加他们人生当中的第一场行动。
下午五点二十三分,元振飞中枪,刘铃带枪跳江逃脱,其余同党被抓获。刘铃跳江那一刻,打捞组即刻行动,但不幸的是这江里没有刘铃的一点痕迹,在打捞近两天后,行动暂时宣告失败。
元宸安紧闭着眼,在梦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刘铃拿着枪,对着刘成的胸膛。
嘭——
一个人影飞了过去。
元振飞替刘成挡下了这枚致死的子弹,同时也用最后一点力气举起自己的配枪,朝着刘铃开了一枪。
刘铃的腿部受伤了,拿着枪从桥上跳了下去。
一部分警力也跟着刘铃跳了下去,打电话交了增援。
“爸”!
元宸安愣了一下,然后朝元振飞冲过去,跪下来,将元振飞揽入怀中,她看着元振飞腹部流出的血液,一把捂着他的伤口,“爸,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您挺住”。
刘成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紧张状态中抽出来。“师傅!”他也蹲下捂着元振飞的伤口,“都愣着干什么啊,叫救护车啊,快啊”!刘成扭过头去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其他警员大喊。
杨子周立刻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然后走到元宸安身边,“元叔,您挺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元振飞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缓缓地张开嘴:“我还好,抓,抓刘铃,咳咳……”。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围在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瞬间红了眼眶。
元宸安看着越流越多的血,“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啊!怎么还没来啊!”她嘶吼着,向左右看。
“元厅腹部中枪,现在救护车还没来”。
一旁的警员在给陈永勒厅长通电话。紧接着通过电话听到了一声怒吼,“他妈的,你们都傻了吗,啊?开车送去医院啊”!
开车送医院,对,开车送医院。他们把元振飞抬上警车,元宸安和杨子周跟着去了医院。
一路上警车上的警灯红蓝交替闪烁,警笛声响彻大街小巷。
医院到了,元振飞被推进手术室。
……
元宸安从昏睡中醒来,看到躺在旁边沙发上睡着的杨子周,起身拍了拍他,“杨哥”。
杨子周也醒了,看着元宸安无神的双眼和惨白的脸,把她扶到床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的吗”?
元宸安手撑着床沿坐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妈妈和元宸意呢?”
“阿姨很难过,现在在厅里等着了,小意还在学校,没告诉她”。
元宸安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抽泣着。
“要是当时受伤的是我就好了……”,情绪激动起来。
杨子周坐到病床上搂着元宸安向她解释,“安安你别激动,真的,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刘铃,她一步错步步错,以后我们一定要把她绳之以法,对吗?”
他的语气渐渐温柔,元宸安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还有,元叔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对不对?”
他替元宸安擦了擦眼泪。
“元叔现在在天上看着你呢,他想看到的是你健康快乐的样子,而不是以泪洗面,在这儿伤心”。
她把眼泪擦干,抬头看着杨子周。“杨哥,我要出院,我要去找我妈”。
……
省厅刑侦总队的大会议室内,人很多,朗辛格坐在元振飞生前所坐的位置上默默流泪,其他人看着她伤心难过却不敢上前劝解。
元宸安出了院第一时间赶到了会议室。“妈。”她是跑着上来的,后面跟着杨子周。
陈永勒看到元宸安来了,“宸安,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还有不舒服吗”?
“陈厅我没事,我来找我妈”。母女俩握着对方的手坐下。
这是一次特殊的会议,当中主要交代了元振飞同志的一等功审批,和后事安葬。
最后,元振飞同志的追悼会定在9月30日。
追悼会当天,天空阳光明媚,母女三人褪去了无比悲伤的面容,想为父亲好好践行。元宸安穿上警服,显得特别精神;元宸意和朗辛格穿着黑色连衣裙,带了白色的胸花。
走之前朗辛格对着镜子深呼吸,看着自己,好像元振飞就站在她旁边等她出门……
来到墓园,里面长满了各种浅色的花,在刺骨的秋风中仍挺立着,交错着,刺眼的是一个石碑上那个熟悉的面孔。
省厅里的领导和警员早已等在元振飞同志的墓碑前。
追悼仪式正式开始。
“全体脱帽,默哀!”所有警员将帽子脱下夹在右边的大臂前方,忍着泪水低下了头。
陈永勒第一个走到墓碑前敬礼并且放下手里那朵白色的菊花,“振飞啊,你放心,我们大家都会照顾好弟妹和你的两个闺女,你不用担心”。
又走到朗辛格跟前。
“弟妹,受苦了,节哀”。
刘成顶着红肿的双眼拿着一朵花,敬礼。
“师傅,您是我毕业工作的第一位老师,您教了我这么多,帮了我这么多,我却处处气您,还让您帮我当了这一枪。但是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好好照顾安安,不会让安安受伤的”。
说着他又哭了,这可能是刘成活了32年哭得最凶的一次。他将花放到元振飞的墓前,走向朗辛格。
“师母,您放心以后安安和小意就是我的亲侄女……”
朗辛格微微点点头,全程没说一句话。
……
半个小时后,元振飞的墓前摆满了白色的菊花。
元宸安沉默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警服,走上前。
“老元同志,你说话不算数哈,说好的咱俩以后当同事呢,还说什么我给你当领导,我指挥你工作。”
元宸安渐渐红了眼。
“还有,您还欠我一次摩天轮呢!”她笑了笑,“这下好了,去不成了。算了,还是原谅你吧。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和我妹的”。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元宸安在强颜欢笑。
元振飞是元宸安最亲最亲的人,放到小时候有人问她,“爸爸妈妈更喜欢哪一个”,她都能将爸爸二字脱口而出。
元宸安低下头擦干了泪水,眼神里多出来了一份坚定。
“爸,您没走完的路,我替您走”。
敬礼。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元宸安生起了读研这个念头,毕竟大四的时候能保研,元振飞和朗辛格都劝她读研,她偏不,就是要实习完就工作。
元振飞认为以他这个大女儿的性格,早工作就会吃很多苦头,但元宸安认为自己有能力,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一切事情,为此从来没皱过眉的两人还大吵过一次。
追悼会结束后母女三个回到家里。元宸安安顿好妈妈和妹妹就进屋了。
灰色的窗帘、灰色的书桌、灰色的床单、灰色的衣柜,这个房间里放眼望去都是灰色,唯一色彩元素最多的一个东西可能就是被扣在柜子后面的一个红色相框。
自从那件事以后,那张满脸笑意的合照就消失在元宸安的世界里。
好在这件事也没有耽误她多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