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6

金乌将落，还带着余热的光线，越过山淌过水，让藏匿于森林幽谷山涧之中的云深不知处，展现在世人眼中。

往日素雅的云深不知处，今日却披上热烈喜庆的红衣，让到来的仙门百家一时颇有些不适应。

但这都影响不到即将成婚的两人，虽然悦汐的父母不会到场，但蓝氏并没有轻待她，自成人礼之后，蓝氏之人除了了解内情之人，其他人看待悦汐的目光多是敬仰居多，毕竟那场变故对外对内的解释是，悦汐修为进益，已修至金丹巅峰，如此修为，除了她，在如今的世道知道的也不过两人，温氏家主温若寒，隐世的抱山散人。

能与这两位修为持平，且悦汐的年纪也不过刚刚成年，如此修为之人，让人如何不敬重。

而被蓝老先生考虑之后告知内情的蓝氏之人，蓝氏内部虽不免权利龌龊，但到底重雅正君子之道，不然仙门百家也不会对蓝氏听学如此推崇，清正的蓝氏之人，更懂得轻重缓急，天地大劫的重任在身，他们只会比以往更加看重悦汐。

而落在来观礼的仙门百家眼中，蓝氏较之以往宗主成婚也不差的聘礼，和悦汐华贵珍稀的嫁妆，再加上悦汐如今的修为，谁能不说上一句天作之合。

大殿上，久不出面的青蘅君坐在上首。

堂下，自小性子清冷内敛的幼子，往日冷肃的面容被一身红衣的融化，琉璃眼眸紧盯着缓缓而来的新娘，在其刚刚踏入大堂时，不等弟子送上前，便自己上前拿过红绣球，紧握一端，把另一端送入新娘手中。

青蘅君想起旧事，那时，只有几人的婚礼，阿婉的心情他不知，但他隔着两难全也要让她成为蓝氏之人，成为他的夫人。

那个时候，他是否丢下了身为蓝氏宗主的谨言慎行，是否如幼子这般没了往日的清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婚礼已经完成，仙门百家看着没有继续下一步的蓝氏礼官，不等人发问。

蓝氏二公子举止中带着珍重，慢慢掀起新娘子的红盖头，看清楚新娘子的面容，从未见过明珠仙子的人不自觉倒抽一口气，而有缘见过的人也不自觉放缓呼吸，生怕惊扰这人间仙子。

精巧闪耀的明珠礼冠下，玲珑精致的面容，妆容浓淡相宜，明净的眼眸流转着的情谊，让这天上仙被这带入人间，清雅灵秀，仙韵天成，让人不得不惊叹于明珠仙子的名副其实。

“婚成，行结契之礼”

蓝氏掌礼长老的唱和，惊醒了众人的惊艳，只是，这结契之礼不是已经少有人用了，怎么蓝氏这次？

然而接下来堂中的新人并没有理会观礼众人的疑惑。

两位新人牵手走出大堂，仙门百家不解这发展，但还是随着蓝氏子弟来到外面，先一步出来的新人已经站在高台之上，相对而望，缠绵的情谊在两人眉眼之间流转，开口立誓，“天道在上，今蓝湛/苍悦汐愿与苍悦汐/蓝湛结为道侣，愿从此永生相伴，生死不离，若违此誓，身死道消，化灵归墟。”

音落，两人上方白云退散，天空从四方落下灵光，落在两位新人身上。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不知是谁开口，“天空异象，竟是天空异象——”

早就有模糊预料的蓝氏长老相互看了一眼，在其他仙门看过来之前，压下眼底的惊惧震撼，四方神位灵光回应，那，天地大劫，竟是真的。

千年前，五百年前，仙门竟是一直在错的路上走着。

最前方的青蘅君掩下眼底的凝重，如此局面，便是他，也不能再以闭关来避世。

阿婉……

在心底长叹一声，青蘅君扫过欲避开仙门问询，带着妻子离开的忘机，又看向身边眼底带着濡慕的长子，开口吩咐道，“邀百家入宴。”

“是，父亲。”

至于仙门百家的疑问，蓝氏已有准备，该说什么，早已定下了章程。

剩下的，婚宴后，百家还会留下的嫡系子弟参加蓝氏听学，届时蓝氏自会教授。

仙门百家和蓝氏的试探往来，或是激动，或是忌惮，或者野心，这些都和已经回到静室的新婚夫妻无关。

安坐在镜前，阿湛的手指穿过发间，卸下阿娘给她准备的明珠礼冠，解着繁复的发髻，悦汐从镜中看向专注于手上发丝的男子。

初遇，她只觉得，这真是个漂亮的少年，那双琉璃的眼眸，剔透如玉石，以龙族沉迷亮晶晶之物的天性，天然的，她对他便有了三分好感。

再接着，出岛后一直找寻命定之人的玲珑卦直指少年，少年的抹额也被她解下，和少年来到蓝氏，定下了亲事，悦汐知道，这个有好感的少年以后便是她的。

龙族天性霸道，就如她的名字，苍悦汐，苍龙心悦灵汐，她是阿爹和阿娘的血脉延续，因为阿爹心悦阿娘，所以她存在，因为阿娘疼爱她，所以阿爹愿意刨出半颗龙珠给她续命，阿爹不是不疼爱她，只是比不过阿娘罢了，星辰命宫相合的阵法，只有阿娘可以来去自如，不过她不介意，因为她也爱阿爹阿娘，阿爹阿娘中，最爱会给她梳辫子，唱曲哄她入睡的阿娘。

这个少年是她的，这是霸道的占有欲，那她是什么时候爱上他呢？

是她撒娇作怪故意打破少年清冷，少年纵容她的古灵精怪，虽少言不语，但却会默默给她备下她想要的，那种被包容的温暖，让离开父母自小娇惯长大的悦汐动容，正视了少年，她的命定之人，她将与之生命相依的人。

再然后是三年的陪伴，陪着她夜猎，陪着她尝烟火百味，陪着她追寻秘境仙遗之地，悦汐知道，以他的本性，如果没有她，他大概或许会成为一个如蓝阿叔所取的字一般，忘机，与世无争，清净淡泊，恪守着蓝氏家规，成为世人眼中的蓝氏子弟。

当然如今，阿湛也是世人眼中有匪君子的蓝氏公子，不过，他内心的炙热时刻通过他的举止包围着她，这是她的少年，她的夫君。

悦汐看着镜子从眉梢到唇角都带着笑的自己，身体自然向后靠，被熟悉的双手揽在腰间，两人的长发纠纠缠缠，对上镜中阿湛澄澈的琉璃眼眸，呢喃道，“阿湛，悦儿心悦你。”

心悦伴她长大的阿湛，心悦包容她一切的阿湛，心悦愿意与她结契生死与共的阿湛，心悦阿湛的很多很多……

蓝湛是性情冷淡淡泊，但他不是没有感情，悦汐是闯入他生命的命定之人，在他的世界，她的笑颜，热烈又鲜活；她的声音，灵动又娇糯；她的温度，温暖又缠绵；她的情意，真挚又熨帖……

她的一切一切系于他心，他喜悦两人早已定下婚约，但也会隐忧她离去，会恐惧失去她，兄长说，这是由爱生忧，由爱生怖。

所以在悦汐提及她阿爹阿娘结契合籍时曾发下天道誓言，蓝湛毫不犹豫地向兄长提出要在婚礼上与悦汐立下天道誓言。

立下天道誓言，悦汐的身世，悦汐的身份，这些都不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她是他的妻。

吾妻，吾心悦之。

带着珍重的吻落在发间，落在眉心，落在娇唇……

良辰春宵，一夜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