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过后,宝玉便病了,时而癫狂时而胡言乱语,王夫人和宝钗少不得又多添一层愁。贾政每日忙着东挪西凑给贾赦脱罪的银子并贾赦和贾珍的生活使费,竟是忙的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宝玉。虽请了几个大夫来瞧,不过说是气血逆行、肝火太炽等缘故,开了几服药。宝钗坐在床边垂泪,宝玉见四下无人,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是装出来的病,你不用管担心。”宝钗愣愣的不解,宝玉又道:“现在阖家都知道我病了,只怕外人也都知道了,老爷太太见我这个呆根子没好,自然不敢去中州王府提亲,这件事就可以作罢了。”宝钗哽咽道:“你又何苦如此?”宝玉摇头道:“林妹妹已经深恨我辜负了她,如今我若再要图谋她的财产,更加不是个人了,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赎罪,所以我是坚决不肯的。”宝钗叹道:“这话你若不说起,我也不肯说的,说了倒像是我不容人,只是前一阵林妹妹回来,我见她通身的气派,并跟着的金奴银婢,看着实在比之前在咱们家过得还好,现在这种光景:“诓了她来,才真是害了她。”宝玉也道:“我如今年纪一年大似一年,又不曾高中,也不曾出息,我拿什么配她呢,更何况就是我愿意了,她现在也是不愿意的,老爷太太若去说了,她必然又要怨我恼我唐突了她。”夫妻二人低声合计了半宿,都十分感伤。
王夫人见宝玉又病,不好再议亲的,只得先把这事放放,心想等着下半年秋闱若是宝玉得中,倒时再提起此事也可。但终究心下不甘,见贾家人口凋零,已无甚可用之人,又想到之前自己的女儿元春入宫,何等的争荣夸耀,现如今的这些闺阁女儿里,迎春已死,探春远嫁,剩下惜春偏又出家,竟是一个得用的也没有了。陪房周瑞家的看出了王夫人的心思,建议道:“咱们旁支亲戚贾㻞的妹子喜鸾,贾琼的妹子四姐儿都是模样极好的姑娘,老太太在时很喜欢她们两个,还叫在园子里玩过几天,太太倒忘了?”王夫人笑道:“倒是忘了这两个,他们到底正经是咱们家人,虽系旁支又不甚远,但这二年未见,不知出落的怎样了。”周瑞家的道:“奴才前儿倒见过这二位姑娘,出落的比先时候更好了,跟咱们家的姑娘模样不相上下的,只是他们也都家道艰难,不如太太竟把她们两个养在膝下,将来聘一门好亲。”王夫人点头道:“主意虽好,可也得看看人家本家父母可愿意,再者本人如何。”周瑞家的会意,便安排两位姑娘并她们母亲来见王夫人,闲话了半日,王夫人因见喜鸾天真活泼、四姐儿聪慧内敛,都是极好的,便有心留下她两个抚养,以后或是送至宫中,或是与高官结亲,也好巩固贾府人脉关系。周瑞家的私下跟她们父母说了,又晓以利弊,说女儿在王夫人膝下抚养便等同正派嫡女一般,也可算作贾妃亲妹,将来结亲不但可以高攀,而且一应嫁妆都不用花费家里的,于是父母俱欢天喜地,带了女儿来拜王夫人,都叫从此唤做母亲。四姐儿心气儿更高,觉得既做了二太太的女儿,名字也该跟正派小姐的一样,禀告了王夫人要求改名叫贾婉春,王夫人觉得很好,也给喜鸾更名作贾念春,婉春比念春大一岁,便合府称呼五姑娘,念春为六姑娘。
宝玉听说如今认下了两位堂妹,心里欢喜起来,稍稍弥补了众姐妹风流云散的悲伤。婉春举动知礼,愈发稳重,每日只陪伴王夫人或作针线或学习管家理事,念春年龄尚小稚气未脱,常与宝玉、宝钗嘻哈玩笑。宝钗深知王夫人心意,不禁替这两位妹妹发愁,但又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