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星慢慢走过柔软的草地，阳光洒在他火红的皮毛上，他眯缝起眼睛，走出武士巢穴的感觉，还真是久违啊。

“火星……”火星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犹犹豫豫的叫声。火星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是谁， 欢快的晃晃尾巴奔向他：“灰条？”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灰条感慨万千的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姜黄色猫面，面部有些僵硬：“她回来了吗？”火星闻言怔住了。他很清楚，他说的是银溪。

火星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目光，回应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但注定有猫要走了。”一想到这个，火星的心就有些刺痛。必须有猫代替他们离开。这一点，落到了他们雷族和影族身上。

也算是半个诅咒吧，有得到，有失去。火星自嘲的笑了笑，看到了米莉的身影，这只母猫抽了抽胡须：“灰条经常跟我说起你呢，搞得我都要以为你是他的前恋了。”米莉说的很轻松，但火星却注意到灰条的身体缩了缩，沧桑的笑了下：“这可不好笑。”

火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眼神瞬间变得呆滞、木讷。如果说，听到沙风死亡的消息不足以把他击垮，那他们刚才对话就是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颗稻草。

还没有猫为他死去！

那“他(她)”，会是谁？火星瞬间变得惊慌起来，急匆匆的跑向巫医巢穴。

松鼠飞、叶池、灰条？死亡的那只猫，将是那只猫最在意的猫，也是觉得最重要，最对不起的猫。对于火星仿佛发疯了一般到处跑的反应，叶池和松鼠飞都是一脸的惊讶，松鸦羽“看”他的表情更是古怪。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火星的大脑好像短路了，乱糟糟的，胡乱猜想着那会是哪只猫。总不会在别族吧？那是黄毛和焰尾头疼的问题。

火星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蓬松炸起来的毛已经微微缓了下来。他已经跑遍了整个营地，没有猫突然死亡。那这样理清了来看，那只猫不是叶池，不是松鼠飞，不是灰条，不在雷族，也不在别族。

火星一动不动，又炸开了毛。他终于想到了——那只猫在星族啊。

“焰尾，花楸星，居然是他来到了星族，黄毛……”斑叶看着面前的一切，喃喃自语，等她转过头的时候，不禁尖叫一声：“沙风！你怎么了？”

正全神贯注看着花楸星的沙风低下头，愣住了。她的身体正在消失，星族的水池里也亮出了第四只牺牲的猫的面容。淡姜黄色的母猫，浅绿色的眼睛。

沙风对吓的花容失色的斑叶从容的眨了眨眼，在她这一生里，最重要的就是他。为了他，她愿意奉献一切。“再见了，斑叶。如果可以……”沙风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可以代替我啊，反正……我以后也不在了。但是请你，替我跟他道个别。”在众星族猫的惊讶沉默的注视下，化为了光斑，彻底消散。

“不！”斑叶痛苦的尖叫一声：“他需要的是你！”斑叶飞扑，妄想抓住那片光斑，却狠狠的坠在了地上，琥珀色眼眸满是痛苦。

她爱他，爱的撕心裂肺，当看着火星与沙风在一起的时候，她那么惊喜，又心怀痛苦。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看着他成为武士，成为副族长，甚至成为族长！她那么想他，甚至承认她曾经嫉妒过沙风，但是，在他真的成为族长之时，斑叶才意识到——他需要的，爱的是沙风啊。即使她活下去了，或许也是一个陪衬罢了，看着那可遇不可及的他，承受更大的痛苦而已。

失去了沙风，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会有多绝望。斑叶静静的趴在冰冷的地上，对于一旁关心的语言置之不理，性格仿佛翻面了。死亡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失去了他，让他深深的失望了，那才是可怕的事情。

她只想要远远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真的有她的错吗？

呵呵，斑叶苦笑了一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穿过众星族猫都一致给她让出来的道路。这是一个更好的体现啊，他最在意的不是斑叶，不是她，而是他最对不起的，最爱的沙风。他终究是她的可遇不可及，他们之间终究有一层深深的隔阂。

透过雨中的朦胧，火星呆呆的躺在巫医巢穴里，对于这位新来的访客，今天感冒了的桠爪瞪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面前的雷族族长，不，应该是昔日的雷族族长，而且还有两位。

“你们两个不是来帮忙的吗？”松鸦羽看了一下巫医巢穴里凝重的气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无语的叼起一包罂粟籽，推到了火星身边，默默无言的转身去查看蓝星自伤自己的伤势了：“好像反是来帮倒忙的，多添了两张嘴而已。”对于松鸦羽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嘲讽，火星不为所动，反而又想起了那只母猫曾经对他的冷嘲热讽。

那曾经令他如此反感的嘲讽，此时此刻反倒变成了甜言蜜语。他多么希望她能回来啊，火星闭上了双眼，再被凶一次也好。火星苦笑一下，他就是想……再被那只母猫凶一下。

火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困倦感如山如海般向他袭来，他睡着了，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样一团皮毛紧紧的挨着他，再也闻不到她甜美熟悉的气息，再也看不见她的脸了。

照顾完病猫们的松鸦羽打了个哈欠，也准备钻进自己的窝里去睡一睡了。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侧有一团在颤抖的皮毛，今天天气不冷啊，松鸦羽疑惑的靠近那团皮毛，温暖的感觉触碰到他的鼻子，火星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你一定很难受吧？松鸦羽不自在的抖了抖皮毛， 仰起头望向那片他看不见的星河。半月……这个世界上总有猫在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一切，不管他是不是族长，不管他是不是好的猫。松鸦羽轻轻拢上旁边的一些台藓，轻轻躺在了火星身边。感受着他变年轻的身体，松鸦羽这时候觉得这件事情很神奇，甚至赶得上他们是远古转世这件事。

沙风满足的睁开眼，顿时害怕的瞪大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双碧蓝的眼睛，是一只公猫？沙风不相信的用前爪拍拍眼睛。“鹰霜？你不是早死了吗？不是在群星之战时被黑莓星杀死了吗？”

鹰霜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她，几个心跳过后，才用低沉的语调说出一句让沙风感到困惑的话：“雷族猫。”

“那又如何？这是哪儿？”沙风退后两步，戒备的盯着他水蓝的眼睛，但沙风又突然感觉自己的利爪挥不出去，一口尖牙好像都掉了一样不给力，只因她看见了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有不一样的情感，深藏着的隐匿情感。在他眼底深处，在沙风的眼里呈现出一只娇小的母猫——藤池。

难道……沙风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只虎斑皮毛的公猫，莫名感到阵阵暖意。他心中也不是冰冷无情的，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光明。“你……”沙风收回爪子，刚要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戏虐的声音：“你不是那个火星的伴侣吗？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没有星族猫会光顾魔族呢。”

“枫荫！？”沙风惊叫出声：“蓟掌？”这只公猫不屑的朝她摆摆尾巴，低笑一声：“火星没有保护好你吗？我就知道，所有猫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会牺牲一切的。如何？”

沙风气的不轻，浑身颤抖，浅姜黄色的皮毛都奓开了：“你们想的与事实根本就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火星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复活，去想牺牲别的猫！”

沙风一边与这几个罪深恶疾的恶毒猫对峙，一边飘向鹰霜，但他却早已不见踪影，在那里站着的，是一个与鹰霜、黑莓星有着几乎一样宽阔的肩膀，巨大的脚爪，阴冷笑着的公猫，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火焰。

“你刚才一定在想，”虎星不屑的笑了笑，“我很阴魂不散吧？那我就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亡，所有不管从星族还是从黑森林消亡的猫，都会来到这里。也就是星族的另一个对立面，魔族。这里所有的猫都是自由的，但他们又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杀死所有还活着的族群猫！”

“向星族报仇！”虎星朝暗无天日的前方扬了下巴，“这里有数不清的猫，不知因什么原因死亡的黑森林猫。”

“可是……”沙风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可虎星面目狰狞的打断了她：“你别想逃走！我们还想要利用你，去报复火星。所以你休想走！”

沙风无奈，只得蜷缩在他们给她准备的所谓的窝里，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那个公猫的脸，他的过去，他的一举一动，她都是那么的怀念。

而这一次，她却不想看见火星。再见他，就是在战场上相见了啊。

“喂，雷族猫。”就在沙风痛不欲生的抽搐着，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喵声，“现在你能理解了吗？”沙风抬起头，满含痛苦的眼睛直视着来者那双水蓝的眼睛，她终于理解他眼中压抑的悲伤了：“我懂了，理解你了……鹰霜。”

“你现在理解有什么用？”然而，鹰霜只是冷笑一声，爪子划过沙风身旁的一小截段木，在上面留下一条深深的爪痕，“我是所有猫眼中冰冷的杀人犯，不是吗？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所有的雷族猫都记恨我，把我的故事传给下一代，成为像虎星那样的恐怖育儿室故事吧？没有一只猫理解我。”

沙风看不到他的眼晴，因为他背过了身去，但她知道，深深的知道，他看似恶毒无情的外表下隐藏的最后柔情，虽然沙风很不愿意打扰他安静，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黑森林」猫？”鹰霜起初并没有搭理她，但后来迟疑片刻，还是让她往左方看。

沙风挣扎着微微站起来，打一个滚，乱插入的荆棘刺得她皮毛生疼，以前在雷族还是在星族，都没有这种荆棘。沙风悲伤的顺着鹰霜爪子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片的黑暗，被荆棘遮挡。鹰霜轻轻扒开荆棘，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光亮。

沙风瞪大眼睛，鹰霜淡定的顺着那个小小的通道爬出去，甩甩尾巴示意沙风跟上。小隧道非常窄，沙风的爪子还总是碰到一些滑溜溜的东西，有时候险些就会被什么荆棘绊倒，那时鹰霜也会伸出尾巴扶一下她，或提醒她一下，他对这里的地形掌握的很熟。但沙风知道，帮助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藤池，还有一部分，或许是他也不忍心拆散他们？这绝对是她说的梦话。

“看。”不知走了多久，多远，鹰霜拦住了她，等沙风眼睛适应光适应差不多后，她惊奇的睁大眼，从未见过如此梦幻的景象。

无数条隧道，延伸向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来的光亮照亮了这里，这似乎是所有隧道的交汇处。鹰霜似乎看出她眼里的惊奇，解释说：“这里的每一条隧道都是通向一个猫群的，专给幽灵使用的通道，但现在乎只有我一只猫知道。”他如此这般解释后，就不再做声了。

“你要是想回去看看的话，就跟我来。”鹰霜抬起脚爪，两只前爪搭在了一大块圆润的石头上，后爪紧随其后，攀上那块岩石，准确的跳上了一个圆圆的洞口，回头张望着她。

沙风可不想被他看扁，有史以来的自尊心促使她飞快的攀上岩石，同时她也对鹰霜感到好奇，这种地方看起来可不是一只普通魔族猫可以到的啊，魔族，顾名思义，全是魔鬼，可这只猫又不一样，他和所有猫都不一样，沙风无法看透他的内心，也许就算是松鸦羽来了，也不太可以吧。他把内心隐藏太好了，只在一只猫面前展露。

“你跟我一起来雷族干什么？”沙风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一片光明，突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一旁的鹰霜。

“……”对于沙风的提问，鹰霜干脆的没有回答。也许，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沙风在心里默想，也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亲生妹妹不一样，一点都不同。

他很独特，这也让沙风对他多了一些信任。

“火星在哪里？”沙风冲进营地，爬上高石台，尽量不让自己瘦弱的身体显得弱小，因为下面还有一只公猫在盯着呢。

“巫医巢穴。你去那儿干什么？”鹰霜无语的瞥了一眼急急忙忙就要往武士巢穴冲的沙风，自顾自的越过她，进入了武士巢穴。他把她带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鹰霜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刚要躺下，藤池就睁开了眼，正好看见了他：“鹰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沙风怎么样？”藤池低声问。

“她来了。”鹰霜舔了舔爪子上的毛，“但是火星还看不见她。”藤池松了口气，尾巴与鹰霜的紧紧缠在一起，语气缓和：“没关系，她来了就好。下一次也许就不会来了。”

鹰霜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尾巴盘在脚爪上，静静的看着她。

“我们很快就可能会开启大决战了。”藤池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边像是对鹰霜说话那样，希望得到他的回答，但鹰霜却昂起头，有低下，俯视着那张迫切的面容，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又如何？”鹰霜眼里闪烁着高傲，“我不会加入星族。”藤池垂下眼皮，她早该料到，这就是他啊。

不会向星族低声下气，乞求可以加入他们，摇尾乞怜可不是鹰霜的性格。他是虎星之子，怎么可能成为平庸之辈？藤池无奈的苦笑，她闭上眼睛，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可真好……

“你看你，傻不傻。”沙风低着头，对她面前傻乎乎的公猫轻轻的说，也不在乎他不会听到，舔了舔松鸦羽的额头，把头抵在火星头上。

“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挂念我了，去吧，你的族群需要你啊。”外面传来鹰霜的叫声：“你好了吗？要走了。”沙风最后看了火星一眼，恋恋不舍的跟着鹰霜离开，一步三回头。

火星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已是黎明，松鸦羽还没有醒，但估计也快了，毕竟现在还很早，整个营地都非常安静。

他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有意思梦，火星钻出巫医巢穴，抬起头凝视着太阳，它变得不再那么刺眼寒冷。

我听你的，一定会为我的族群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