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

无数的星星在天上闪，无数的人们在地上看。 

  男人轻抚孩子的头，另一只手指着深远的星空。他说，那里有多少星星，就有多少英灵。孩子只抬起头望着他：“天上有多少星星呢？”“数不清的，有无数颗。”男人低下头看着孩子，眼里带着笑。孩子的眼里闪着光，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整片天空。 

一、大水 

  他将防护服穿好。深夜里人们还在熟睡，而他赌上自己的一切，只希望把所有人救起。  

  大雨总是黑夜的伴侣，夜里有孩子的梦，也有零星的火。那大火燃起，呼啸着将雨水吞下，而黑夜里只剩下他的背影。 

  火焰为大楼织好大衣，狂风每一过去，火焰就狰狞颤抖着向外挣扎想逃出来；大雨又来要赶它回去，那野兽就瑟缩地向后逃去。大楼于是成了困兽的囚笼，这困兽便不顾一切地向上、向下狂奔，为夺回自由而疯狂燃烧着。 

  那大火燃烧着，撕开一扇又一扇大门咆哮着冲出去。突然有大水冲来，它被鞭挞得痛了，向后逃去。而他也如这大水一般，冲向火焰后的世界，他要向上去，再向上去。滚滚浓烟渗进门间的缝隙，那野兽将利爪扒进了门，用力撕开了它，追逐着他上去。  

  男人抱起孩子，就像大水抱着鱼儿。可在烈火里又能怎样呢，即使那鱼儿最后侥幸逃出了猛兽的追猎；可大水在火光里，终于连影子也没能留下。 

二、长夜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老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窗外的雨点打在玻璃上。雨声很大，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而那大雨誓要将窗户击碎，噼噼啪啪地响着，就像大火燃烧时，不间断的爆炸声一样。在这个长夜里，老人将那张和他的最后一张合照放好。在无数个这样的长夜里，他都会这样做。 

  老人的养子走进来，将窗帘拉好，坐在老人身旁。 

  “他是乌云之上的星星。”老人呢喃着，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说给男人听。 

  黑夜总是让人心生恐惧，可他早在几十年前的夜里就已不再害怕黑暗了。在曾经的那个长夜，在早已过去的大火与大雨交织的长夜里，那些英雄们在爆炸声与啼哭声中，早已教会他什么是勇气。而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他重复着父亲和养父的路，誓要在无数个长夜里，找到自己的归途。 

三、雪花 

  在某个下起小雪的清晨里，男人来到这片墓地，墓碑像竹笋一样耸立，他慢慢走着，直到在一尊满是鲜花的墓碑前停下。碑上刻着男人的姓氏，名是即使他几近忘却，可只要再看一眼，就一定可以重新想起的。在这个清晨，人群散了，他才走上前来，将一束花放在那墓碑旁。 

  早晨的雪晶莹得像是钻石在闪耀。每座碑上都薄薄地积了一层，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中，无数个孩子，无数个家庭的梦境，就是这里每一座墓碑的主人赌上一切誓要守护的东西。 

  老人从身后搭上他的肩，男人才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男人眼里似乎还有无数座同样的大楼在火焰里受难，火光摇曳着，要他的心也一起沸腾。老人静静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瞳孔里，他能看见男人父亲的背影。 

四、无数 

  男人和老人并肩走得很慢，小雪在下，时间流逝，他们一言不发。 

  老人打破长久的沉寂，想让这冰冻的气氛变得温热：“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 

  男人一言不发。 

   “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英雄，你也是。” 

  男人一言不发，却多放慢了些脚步。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总可以梦见你和你的父亲在一起。” 

  男人一言不发，突然停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老人快步走上前，抱住他，“对不起，孩子，”老人的声音即使有些沙哑，却分明可以听见哭腔，“没事的，你的父亲是伟大的人民英雄；你是我的英雄；你们是无数英雄里最令我感到温暖的英雄。”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这个父亲，他赋予了他第三次生命，告诉他生命的意义。 

  “把眼泪收起来，你是男人，是战士，是我，是你父亲和无数人的英雄。”老人松开紧紧抱住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睛。 

  雪花落在男人头上，将那发丝染的白了，老人似乎看见另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人，双手扶着男人，一言不发。 

  “爸，我向你保证，”男人将眼泪收起，握着父亲的手向他保证，“我会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也会成为你的孩子。” 

  “走吧，孩子，”老人平复了一下心情，“你该走了。” 

  两人走了很久，其实只是两百米长的路，却仿佛过去了二十余年。在路的尽头，男人坐上了车，无数雪花为他送行，那是雨的精魂；在太阳照耀之下，也是无数颗星。

（完）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