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山上云水相接,绿意葱茏。霭霭雾气将长留仙山环绕在一派朦胧之中,霞空也偶有仙鹤掠影而过,一声鹤唳划破寂静长空,为安宁静谧的仙山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这样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遍都还是会为之惊叹。
绝情殿的桃树上,离缘懒洋洋的躺在树枝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如是想道。
这么多年,因为修炼的缘故他就连身体都是冰凉的。难得的惬意时光里,他总爱随便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那种被阳光包围着的感觉是他从前最不屑一顾的,亦是他如今最求而不得的。
三千年的光阴里,他静静的看了许久长留的景色,起先的尊崇敬畏早就随着漫漫光阴而散去。
离缘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正要继续梦会周公。却陡然被人扰了清梦……
“师叔每次来绝情殿都是悄悄来,悄悄去。若被师兄知晓,只怕又要怨子画不知礼数了。”
殿宇的转角处,白衣似雪的人头束银冠静静的站着,肩头还落了几瓣粉红桃花,眉梢染着几分冷淡。正是当今的长留掌门,上仙之首的白子画。
离缘一扭头懒散的抬眼轻瞥,随后“切”了一声。也没了睡意,便索性翻身下了桃树。
“你真是不可爱,幼时就是这么一副孤高的模样。成了上仙后,这性子不仅未有丝毫改变,反倒更甚了几分。若非门中事宜皆有摩严打理,你岂能这般舒舒服服的做个甩手掌柜?”
他端起师叔的架子身上的懒散气倒是散了几分,张嘴却又数落起了摩严的不是。
“可惜……摩严做事太过古板,许多事上不知变通或而是少了些气魄。一派老气横秋的陈旧想法,倒是落了咱们长留仙山的面子。说起掌门还得是师兄行事最为稳妥。”
他口中念叨的师兄,便是上任的长留掌门,白子画的师尊——衍道。
这天下间,人人都觉着长留的白子画上仙是千百年来万中无一的人物,人人都将他视作天下第一,正道标杆;从未有人言过一句他的不是,更遑论是同上任掌门作比。
非是说上任掌门有何处不好。
只是这一来,衍道掌门是现任掌门的师尊,拿徒弟与师尊作比,无论结论如何,倒也让做弟子的脸上无光。未免落了个不尊师重道的名头,即使这非他本意。
这二来嘛……先掌门虽未犯过什么大错,却也无甚功绩。历任掌门中,说出彩也算不得出彩,免不得默默无闻了些。
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先掌门的确是有些比不上如今的长留掌门。天下人虽未刻意比较,却对此事皆是心照不宣。
可离缘却恰恰同天下人意见相左,在他心中这名满天下的师侄是半点都不比他师兄。除却一身修为,分明是个木头。
旁人千般夸赞,万般敬仰,恨不得将这人架在神龛中供奉起来,他偏就瞧不上眼。
“我自是比不上师父的。”白子画颔首,他倒不在意这些虚名。
离缘将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走到他身侧,冲他眨眨眼,故作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单轮谦虚这点,你倒是与师兄有几分相像的。”
然此话落下,离缘却又话锋一转,“师兄坐化前,曾道你有一生死劫。他一向慈悲,却勒令你一定要杀了那个劫数,可见对你的看重。想来你这长留上仙公务繁忙,本师叔就勉为其难替你走这一遭罢。”
“那便劳烦师叔了。”白子画静静瞧着离缘,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他这位师叔,修为高,行事也向来古怪。打他拜入长留起,就从未见过他正经起来是何模样。
镇日不是去三生池旁往池子里扔石子就是躲到绝情殿的桃树上晒太阳。从前,是师父来管教他,而今师父坐化,轮到自己执掌长留,理应换成自己来的。可却反倒是没了立场说教他,虽然从前也没有就是了。
师侄对上师叔无论身份几何,总是短了几分气焰不是?
眼见那人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拂去了肩上落下的桃花瓣,摇头晃脑的开口,“孺子可教也。”
白子画哑然,淡然的眉目也凝了几分无奈在其中。
说什么去找生死劫,按他对离缘的了解。只怕是又寻了个下山玩去的由头罢了,虽说弟子除却历练不可下山,可就连他师父都管不住的人,他又能如何。
就是摩严师兄站在离缘面前只怕也是要词穷的。
眼看他的身影走远,白子画缓步走到粉红如霞的桃树下抬手接住几瓣落花。
其实,这样也挺好……
仙山巍峨,大道无情,不免缺了几分生气。他生来性子淡然,除却师父门下的几位师兄弟便再无什么朋友。
摩严师兄是兄,长兄如父,他便总爱操心这些师弟的事,每每话中也一贯带着些说教的意味,与他之间不似朋友。
笙箫默是师弟,平素言语总是轻佻了些,为人却儒雅风流。不过他是打心底里尊敬上面的两位师兄,虽不会表现在言语上,可同他一处却也缺了几分随性。
唯有这位师叔,他不爱虚礼,平日走在门中总被底下的弟子当做是新入门的师弟照顾,却也乐在其中。
他似乎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是和谁都能做朋友的性子。
因此在师父座下,能被称作友的恰恰是这个高了他一辈的师叔。
想到这里,白子画将目光从掌中的桃瓣上移开,御风站在了离缘方才躺的树干上。他抬眼望向如洗的碧空,那轮金灿的艳阳正居头顶,很是夺目,却同往日的无甚区别。
晒太阳吗?
修仙之人心中只有大道,无有外物。可离缘似乎很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