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地忙了一天，眼见着太阳已经落山，卢凌风终是阅完了今日的卷宗，他长吁了口气，又嘱咐了当值的手下几句话，便急急地策马往家里赶。
深秋时节，天色灰暗下来的很快，刚走了几步路，月色便起，卢凌风叹了口气，本说了早些回去，却又到这么晚，喜君又会饿着肚子等他了吧。
跟着他这一个多月，非但没让她好好休息，反而是她操心他的起居住行，还要时不时地帮他画像破案，一张圆润的娇俏脸庞竟消瘦下去一圈，若是裴侍郎还在长安，该不会饶过他。
卢府的大门口，管家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卢凌风下了马，他赶忙迎了上去，如释负重一般，道“大人，您回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差人去叫您呢。”
“裴小姐让叫的吗？”卢凌风将缰绳交于小厮，大步流星地朝着内园走去。
管家小跑着跟上，回道：“倒不是裴小姐让叫的，是府里来了客人，说是您的表姑母，还带着位表小姐，面目不是很慈善，裴小姐也不认识，只能先在厅里招呼着。”
“表姑母，表小姐……？”卢凌风脚步停住了，卢氏家族庞大，亲戚众多，能让他叫姑母的自然不在少数，但在这长安城中亲近到能来家中探望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她夫家何姓？”
“说是姓萧。”
“萧？”愣了那么一瞬，卢凌风脑中忽地一个闪念，低呼一声“糟糕”，拔腿便往会客的花厅跑去。
……
花厅里，萧夫人开门见山地亮明了自己长辈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主位之上，喜君便规规矩矩地奉了茶给她，岂料这萧夫人却不接，冷哼一句道：“你这茶我可无福消受。”
喜君愣在原地，实在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萧夫人再接着说道：“我是萧伯昭的母亲！”
喜君的脑子翁了一下，萧伯昭这三个字她并不陌生，可这个名字却已离她好远好远，远到若不是有人提及，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的程度。
“我儿福薄，捐躯西域，娶不得你这位侍郎千金，我又怎么喝的起你这杯茶呢？”
喜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诚恳地回道：“萧将军的事迹可歌可颂，喜君也实感惋惜，还请夫人节哀。”
“惋惜？”萧夫人瞟了她一眼，道：“我儿无故被调去西域，难道其中真就没你父亲的功劳吗？”
“夫人这话我便听不懂了，”喜君皱起了眉，“我爹确曾任吏部侍郎，管理官员们的调派，但派遣萧将军领兵西征乃是朝中官员共同商议，最后再由天子决定，萧夫人这说法未免太抬举我父亲了吧。况且我与萧将军那时还有婚约在身，我父亲他又为何要将自己未来女婿调派边境呢，喜君想不通。”
“好伶俐的一张嘴，亏得你没入我萧家门，否则家宅不宁！”
“萧夫人说得对，萧家确是我裴喜君配不上。”喜君自认萧伯昭之死与她并无关系，萧夫人的这份迁怒她属实看不明白，不过她中年丧子，难免悲痛，又是卢凌风的长辈，喜君也不想多争辩什么，忍着不快道：“夫人与小姐在这里略等等，卢少卿也该回来了，既然夫人对喜君有成见，那喜君就不陪二位了。”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忽然，一直静坐着的萧小姐出了声。
喜君站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她，萧小姐蹭地站起身接着说道：“这长安城中都知道你裴喜君设宴为我兄长践行，可一转眼，我兄长刚刚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你却又缠上了我表兄，尚未成亲，你就住到他家里，到底是你朝三暮四还是你们二人早就暗通曲款，裴坚为了遮他女儿的丑事便将我兄长遣去了西域。裴喜君，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你……”
“那你又知不知礼义廉耻！”
喜君刚要辩驳，却见卢凌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狠蹬了一眼那萧小姐后才草草拜见了萧夫人，不及萧夫人说话，他却又转向萧小姐，再道：“萧小姐跑到别人家里来，仅凭自己的猜测就无端污人声誉就是知礼义廉耻了吗？”
“凌风，你表妹说的……”萧夫人起身，想要与卢凌风说上几句话，卢凌风却不想给她这个面子，抬手制止，道：“表兄领兵西征本是光宗耀祖之事，相信姑父姑母起初也觉得荣幸之至，但可惜他未能凯旋归来却战死沙场，姑母难以释怀可以理解，但又何苦怪罪到别人身上，姑母今日说的话卢凌风听到了却也忘记了，更不会对他人再提起，但姑母也切莫再随意胡说，姑母这次是随二表兄来京赴任的吧，表兄身亡，天子感念其为国捐躯，特意将二表兄提拔了上来，姑母应知这是圣恩浩荡，倘若此时天子耳朵听到姑母的抱怨，这事情可就大了……”
卢凌风的话似是触动到了萧夫人，她清咳了一声，道：“我也只是见到了裴小姐便想起伯昭，随意说两句罢了，以后自不会再提。只是不想我与裴小姐的缘份也真是深啊。”
“也没什么缘份可言！”卢凌风冷声道：“虽有过婚约，但喜君与表兄连面都未曾见过，姑母今日之前也只听过这个名字而已，谈何缘份，她如今已是我卢家人，前尘旧事姑母莫要再提。”
“你胡说，”萧小姐反驳道，“裴喜君曾设宴为我兄长践行，怎么会没见过。”
“你若非逼我说，那我说说也无妨，只是你们莫要后悔。”顿了顿，卢凌风开口道：“喜君的确设宴为表兄践行，只是那时表兄流连秦楼楚馆，与数名歌女纠缠不清，竟腾不出时间去赴宴，可他又不想得罪了侍郎千金，便想出让我顶替的主意，这种事我本不耻，但那日思前想后，还是去了，不为别的，只想将事情和盘托出，让这名女子认清表兄的真相，早日抽身，免得耽误一生，可谁想，竟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喜君微颤了颤，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卢凌风，卢凌风似也有觉察，默默地牵住了她的手，继续说道：“那日我实在没忍心将实情告知她，因为我觉得将她与那些歌女连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与喜君分别之后我也找表兄谈过，但表兄对这桩婚事却并不上心，他既不想丢了吏部侍郎这个靠山，又不想成亲后被管束，所以他入长安后甚至都不敢去拜访裴侍郎，生怕被问起婚期。不瞒姑母，表兄表态之后我想过将实情告知裴侍郎，让他解除这段婚约，可惜，还未等我想好如何与裴侍郎开口，便传来了噩耗。”
“你胡说！”萧夫人急了，“你为了维护眼前这个女人竟全然不顾亲戚情分，如此诋毁你的表兄，你表兄他自幼勤奋，好学不倦，平日里更是端正肃重，以礼待人，他最终更是为大唐捐躯，他是大唐的英雄，你这样诋毁他，你不怕遭报应吗。”
“表兄他来长安不过半月的时间，长安城的秦楼楚馆竟全都知道他的名字，姑母可让人去问一问，看看谁人不知萧伯昭的大名！表兄他为大唐捐躯不假，我对他也并无不敬之意，但我刚所说的也句句属实，我卢凌风行的正坐的端，不怕遭什么报应。”
“我兄长已故，你自然说什么都行！”萧小姐眼见母亲说不出话来，忙跑到母亲身边，萧小姐指着卢凌风道：“你与裴喜君两人都在长安，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有勾结。”
“萧小姐，慎言！”卢凌风冷冷扫了她一眼，“我与裴喜君三书六礼皆已备好，大唐律法上我们已是正式夫妻，只因我公务繁忙，未及行礼，但她确然是我卢凌风的发妻，前因后果均已同你讲清，你若再胡乱纠缠辱我卢家名声，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
“若姑母今日来若只是寻常的走亲戚，卢凌风自当招待，但若是来寻我妻不痛快的，还请以后莫要再登门。卢凌风自知毛病多脾气大，有幸遇到一位心意相通的妻子不容易，视若珍宝，不容他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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