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
慕容离是被手上的温热烫醒的,初醒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的一声“执明”脱口而出,他想不清自己这是身处何处,耳边传来阵阵的哭诉让他的意识清醒不少,慢慢的那些被撕碎的记忆开始完整,偏头看向旁边还抓着他的手低声诉泣的男人。
“执明……”慕容离又唤了一声,嗓子干痒难耐,但好在,原本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人逐渐缓过神来。
“阿离?!”
执明看到慕容离睁开的双目心中狂喜,湿润的眼眶闪烁着亮眼的光芒,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几天里,他一边守着慕容离一边忆起两人当初的点点滴滴,越是快乐的回忆,到如今越是刺激的执明痛彻心扉。
医丞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执明正搂着慕容离一点一点的喂水,怀里的人显然还是很虚弱,哪怕一勺一勺的投喂也会撒下很多,医丞知道,那不是因为喝不下,而是实在无力咽下去。
执明红着眼,看着好不容易苏醒的人却是如此,心中难受又不敢表现出来,看到医丞来几乎是看见救命的稻草,急言的拦下医丞就要行礼的双膝,若不是怕惊扰到怀里的人,只怕执明恨不得起身一把将医丞揪过来。
“如何?阿离可有好一些?”执明看着那医丞一副闭眼沉思的模样,心中越发的急躁。
手中的脉搏还是浮浮沉沉,比之当初第一次诊脉的时候还要更虚弱一些,医丞皱着眉看了一眼手下还微微跳动的脉搏,又看了一眼帝王身上眼眸半敛的男子,最终看向帝王满是焦急之色的面庞,无奈的叹气一声道:“慕容公子早年忧思过重,已是伤了底子,原本好生照顾着还能挺个五年,在不济也能活过两三年,只是现在慕容公子心思郁结难解,本就重创的身子又被几番刺激,如今只怕已是病入膏肓。”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执明的眼神越发锐利,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紧逼着医丞。
医丞的身上早就泛起冷汗,执明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欲要发作又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拦住。
慕容离握住执明的手,声音虚浮无力:“陛下,人各有命,不必为了我去为难无辜的人。”
执明默默无言,阿离的手怎的总是这样凉,怎么捂也捂不热。
慕容离的手本就很纤细,因为病中现在更显瘦弱,执明心疼的捂住这常年冰凉的手指,心中越发难过,明明想安抚怀里的人,不料自己的声音先变了调。
“好,阿离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还能活多久?”慕容离积攒了些气力,才转头看向医丞。
这个问题,让执明的目光再次投向医丞。
“慕容公子如今最多,也只剩一年。”
一年……
慕容离放开执明的手放在腹部,那里是这世上唯一和自己有血缘牵绊的亲人,虽然遗憾却仍然扯出一抹微笑。
“一年,足够了……”这大概是自己以后唯一能留给执明的东西吧。
执明看着慕容离的动作,胸腔里的东西越来越往下落。
医丞不得不感叹生命的顽强,母体已经虚弱不堪,孩子却安然无恙,但随即他又沉吟道:“臣知慕容公子所想,只是臣不得不提醒一句,就算慕容公子现在身子虚弱,就算能保他足月,临盆之日未必能产下来。”
好歹自己也是有瑶光一半的血统,医丞不忍慕容离就算离开还要遭受如此折磨,当初阻止公子堕胎是怕伤他身子,如今又劝他不要孩子,只是想慕容公子能轻松的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本是可怜人,又何必如此折磨。
执明听闻此言,心中大骇:“阿离,我们……”
“执明!”慕容离知道执明是不想自己受苦,但还是一口打断了执明,这是他和执明唯一可以牵绊的东西,是自己唯一可以留给执明的温情,更是自己的血肉,他答应留下他就一定不会抛弃他,“执明,这是我慕容离一生唯一能做的选择,我想留下他……”
慕容离这一生,从未真正的自主的为自己做过选择,父王母后逼他自幼习书认字读兵法,是为了他以后能成为瑶光的明主,阿煦拦他殉国最终为了自己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摔的血肉模糊,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复国,执明大军压境是为了让慕容离放弃瑶光选择他,所有人都不断的催促他快走,所有人都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迫慕容离做出选择,慕容离不敢选错,走错一步便满盘皆输,如今再也无所顾忌,他这一次想为自己真正的做一次选择。
知道慕容离腹中有自己孩子的那一刻,执明体会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但这份无法持久的喜悦最终停留在那短暂的一瞬。
比起孩子,他如今更想慕容离能安安稳稳的没有痛苦的度过这最后有限的时光。
执明欲想多说几句,慕容离却已开口:“执明,我这一生能为自己选择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最后一次让我自己做一次选择可好?”
“我不怕苦也不惧痛,我只想这最后一段日子里,有你和孩子陪着我,此生就足矣。”
“执明,你别不理我,与我说说话就好,答应我这最后一点诉求可好?”
慕容离说的断断续续,这一段话仿佛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说完就要歇一歇。
执明的心也因为慕容离跳跳停停,他将自己的脸靠在慕容离的发上蹭来蹭去,似在安抚慕容离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阿离别说了……”
“执明,答应我……”
“阿离,我不想你死……”
“对不起……”
悲情的气氛填满了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几个人被这种气氛逼得心中难受。
福安站在一旁,原本见慕容离清醒的他,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滚烫的液体大滴的落在地上,砸出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