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知话音中带上了颤抖，她伸出手桎住唐晓翼放在自己脖颈间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很坚定。
她不顾唐晓翼的阻拦，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朝病房门走去。
“没有我的批准，你不能擅自离开世界冒险协会。”
唐晓翼说话时极为语速急促，像是在害怕什么。
又来了。
许不知笑了一声。
那种，要把世界当做地球仪一样，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唐晓翼，又来了。
他在害怕什么，害怕……她会离开吗？
还是……害怕做为陆琉“替身”的她会离开？
许不知手放在门把上，动作稍稍一顿。保持着背对唐晓翼的姿态，缓缓开口。
在没有第三个人的病房里，她的声音极为清楚。
“我当然不会离开世界冒险协会，我继续做为你的下属，有任务的时候我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其余时间我在哪里，你好像管不着吧？”
“病房是你出的钱，我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觉得亏的话，我全额返还给你，包括你之前花在我身上，一些自以为是的小惊喜的钱。”
许不知说完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不过她并没有出去多久，便又折返了回来。
当然她也没有错过唐晓翼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你之前费尽心力地对我好，是因为在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你谈判时交易的筹码，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你都是在利用我得到什么。”
“唐理事不愧是商界一颗冉冉新星，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靠谈生意的技巧就能解决的，比如说——”
“筹码？”唐晓翼突然低头冷冷笑了一声。
“把自己看太重了吧小助理，需要你出面能摆平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解决。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想必让你出马，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
“唐理事能这么想的话最好。”
“啊，提醒你一下，我闭着眼不代表我睡着了，因此你和小羽的谈话我是听到了一部分的——”
在唐晓翼略带惊愕的目光中，许不知缓缓说下了最后的话。
“你似乎是把我当做了一个叫陆琉的女孩子，但很遗憾，我不是她，也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样，像她一样来爱你。”
“我承受不了一个人把我当做全世界这么沉重的感情，如果唐理事坚持替身文学的话，请另寻高见，这是我全部要说的了。”
许不知偏过头，脸上是他们最初相遇时她脸上的那一抹微笑。
唐晓翼一言不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盒子，盒子里是他没能来得及送出的项链。
“看你这模样，谈崩了呗？”
江习羽嘴里含着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唐晓翼攥紧了链子，目光移到了窗外。
他是找到陆琉了，然后呢？
天知道他第一次见到许不知时，那张和小时陆琉有七分相似度的脸让他有多激动。
“你就这么相信你和你那个不靠谱的朋友的判断？那么肯定小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唐晓翼抬头看着天花板，颜色和他的大脑一样空白一片。
他肯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我不该质疑你的专业性的。”
江习羽摇摇头，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下去。
唐晓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般，手指轻叩桌面，“说。”
“但如果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小知不是她。那么你就是个彻头彻底的混蛋了唐晓翼，你既对不起下落不明的陆琉，更对不起莫名其妙被你爱了那么久的许不知。”
“就算我们现在设想一个happy end的大结局，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能告诉我你现在要喜欢的人要坚持娶回家的人，究竟是陆琉，还是许不知？”
“如果许不知不是你记忆中陆琉的样子，你还会坚持认定她吗？”
“她抗拒陆琉这个名号，说明她绝对不愿意做为别人来接受你的爱意。如果她感觉到你依旧把她当做陆琉，那么你就彻底出局了。”
“唐晓翼，你在一厢情愿。”
江习羽一连串问题，着实把唐晓翼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喜欢的究竟是陆琉，还是被他当做陆琉的许不知？
“在此之前让许不知把我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吧——我会用她喜欢的方式来追她，如果她依然不接受，那就证明我在心里是把她当做了陆琉，如果她接受了——”
“那就证明你爱的是许不知。”
江习羽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好吧，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江习羽耸耸肩，“我也要快点找下家了，不然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被你甩了，多丢人啊，要甩也是我甩你。”
江习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她拍了拍唐晓翼的肩膀，“走了啊，成了记得请我喝酒。”
唐晓翼盯着手里的链子，没回答她。
江习羽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即使口罩挡住了大半五官，那双眼睛也依旧是笑着的。
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真的……吧？
江习羽觉得是真的，眼角的泪水大概也是喜极而泣吧。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安全通道，头顶幽幽的绿光提醒着她周围没有人会看到她的无助，她可以不顾脸上的花妆，偷偷地哭一场。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什么请我喝酒，什么喜极而泣，都他妈放屁吧，她一点也不甘心。
她十五岁那年遇上了留级一年的唐晓翼，当时少年坐在她旁边，纯白T恤搭配着水洗牛仔裤，笑着伸手替她拿掉了头顶一只飞来的小虫子。
可能因为那个夏天太过灼热吧，连带着少年脸上的笑都变得更加耀眼。
后来她毫不犹豫地和家里人说，我想认识他，长大以后，我想和他结婚。
她本以为家里人不同意是因为唐晓翼的家世原因，因此她想了无数种方法来劝服家里人，但没想到的是，家里人不同意她的要求并不是因为唐晓翼太穷，相反，是江家配不上。
唐晓翼是唐家的独子，意味着偌大的唐氏，无论怎么争斗，只要没有大的波澜，将来都是唐晓翼来继承。
后来江习羽亲自去找了唐晓翼，她的条件很简单直接。
“你不想被家族聚会塞各种联姻对象，正好我也不想过早进婚姻的坟墓。你家里不会允许你守着一个空洞的承诺等一个人这么多年，所以我来替你挡掉那些烂桃花。”
唐晓翼手里转着笔，眉眼带笑，“你的条件？”
江习羽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唐晓翼这么快就看穿了她真实想法。
“如果你十八岁成人礼之前，没能找到你要找的人，那我们就结婚。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到时候我来甩你，不然我作为女方多没面子。”
唐晓翼嘴角微勾，“成交。回去准备一下，一周后公布。”
两个人的婚约就是这么来的。
江习羽是带着私心的，她没有说出她喜欢唐晓翼，而是以“不想进婚姻的坟墓”这种糟糕的理由搪塞过去。
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那么肮脏的心思。
她想着都熬到十七岁了，她总有一天能熬出头，熬到披着婚纱成为他的新娘的那一天。
但没想到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江习羽等了他两年，最终等来了一个许不知，把她的所有幻想全部打碎。
她口口声声的指腹为婚，口口声声从小定下的婚约，不过是小女生之间可笑优越感的小心思而已。
江习羽从知道许不知就是陆琉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已经出局了。
唐晓翼无论如何，都会让那个被他带回家的人，变成许不知。
她说唐晓翼一厢情愿，但同样也在笑自己一厢情愿。
这场感情里，谁都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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