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谕。”我唤他。他疑惑地望着我。
我的指尖颤抖地指着一地的木头碎片子,简直想吐血。小破屋啊!!!塌了!!!我的临时卧房没了啊——
虽说我若执意不睡倒也死不了,但是!但是脑瓜子疼啊啊啊……我脸色灰白,唇瓣颤抖:
“我,我,我…我睡哪里啊!”
“吾常于云上休息。”他冷漠无情。
我当然知道他在云上睡了!他上次估计就是从云上摔到青楼的啊!可关键是,我法力被封了啊:我怎么飞云上去?!
我简直要疯。
唉算了,自力更生我是办不到了,我还是找人投奔吧!我脑海中飞速过滤着可以投奔的人选。筛到最后,我彻底绝望了——
由于我常年痴迷于闭门造酒,醉心于自己玩儿,我和大多数神仙都只是点头之交。仅有的两个好友,还携手游山玩水去了。
我真是……服了。
随便吧。我往地上一躺。
“我睡了。”我说。
这下轮到岁谕难办了。我在心里偷笑。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浸月,”他无奈,“汝起来。”我不动。
“吾带汝寻住处。”
“我走不动了!”我简直想哭。
他半晌没动静,我又困得很,懒得睁眼,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我睡得心满意足睁开眼。诶?天还没亮?怎么没月亮?我使劲揉了揉眼。
黑暗里勉强看到岩壁的纹理,潮湿地挂着泪滴。一棵怪树自岩顶长出来歪歪扭扭地将树冠延伸到我脚边。我刚刚躺着的位置铺着什么东西,幽幽地闪砾着亮光。
行吧,蚩离皮。我到底还是躺上面了。
不明形势的境况下,我不敢贸然点火,但根据刚看到的,初步断定这是绞魂窟。
我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岁谕成叛神之前,这地方就险得很,他成叛神也是在这里。所以如我所料不错,这儿八成已经是岁谕的老巢了。
“岁谕?”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于是法力被封了一半的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挪动。然而——
扑通一下子,我干脆利落地掉进一张不知什么树织出的大网里,被挂在了半空,就像那棵倒着长的树一样。
我刚刚是在一个大甬道里,甬道底部有个洞,洞口是这张大网。所以我这一掉,直接掉出了甬道。
甬道外还是挺亮堂的。
我挂在空中,还有小风吹过来,惬意得紧。
突然,下面涌上一阵极强的风,一声怒吼险些将我震聋。
我向下低头,看见一道残影沿着崖壁极快地向我奔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独属于凶兽的强大戾气。
若是平常,我会毫不犹豫扭头就溜,可我现在是个菜鸡啊喂!有没有搞错啊!
我扑腾着想挣脱这张大网。
我这时深切体会到了身为一个弱鸡的悲哀,我不想被撕碎啊!!!
身后的狂风让我肝胆欲裂,魂飞魄散。
忽然,风停了下来,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汝,臣服。”
我猛地扭头看过去,只见岁谕的手指虚点在一个庞然大物的命门处,极淡定地吐出几个字。
嘶——真酷!我感动到哭死。
这场景,简直就是对“英雄救落难英雄”的生动再现!(这哪里是什么叛神?这分明是我!的!神!)
他转过身,想将我从网中放出来,我急忙大喊:
“别别别!”我低头看着下方千丈深渊,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我会掉下去摔死!”悲凉涌上心头。
真的,如果他就这样把我放出来,我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摔死的神仙!
他笑着嘲讽我,“汝真麻烦。”然后,他将整个网扯了下来。
我于是被网兜着游览了从崖顶到崖底的全部风景。试问,还有比我更没有尊严的神仙吗?
毫无尊严的我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落了地。
刚着地,我着急忙慌地从网里爬了出来。
岁谕抱臂站在一旁,满脸悠闲地看着我把脸上的杂草扒拉开。我郁闷至极,突然丧失了交流的欲望。
头顶的庞然大物徐徐落地,我看清楚了它的全貌——眼眶大概有甬道洞口那么大,两个眼珠子镶在里面,像两口深井,嵌在开裂的鳞甲之间,缝隙间,是两排令人毛骨悚然的獠牙。
噬怨。我心口颤了颤。
当年绞魂窟里岁谕遇上的四只凶兽——噬怨、蚩离、鬼凤、穷鸦。
难怪只听说蚩离被生剥了皮,没有其他三只的消息,原来,竟好生在这里。
既见噬怨,想必穷鸦和鬼凤也在这里了。
果然,远处崖壁上传来凄厉的鸟鸣,一只巨鸟蓦地飞出,向下俯冲而来。
鬼凤。我心道。
巨鸟在不远处停下,落在了绞魂窟特有的倒生树上,拌了抖锋利的羽毛。
八个头?我心惊不已,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岁谕。鬼凤,九头鸟,性凶残,九头俱断方能致死,极其可怖。这种凶兽睚眦必报,其目具有类似于留影石的功能,一旦被它记住,它定会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我顿时汗毛竦立。
我身边这位叛神,就是在四只凶兽围堵的境地下,不仅全身而退甚至还剥了蚩离的皮,削了鬼凤一首。
我震撼不已,可他真的全身而退了吗?
并没有,他从此永远成了叛神,被满身戾气褪去了曾经所有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