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就变（ ）。」
翌日清晨，岑青梳洗后换了套干练的衣袍。
她行至厅堂，看了眼那根岌岌可危的石柱，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藏晟一夜未归，这也在意料之中。
但不论怎样，她并不想让这段来之不易的千年情谊就此潦草收尾。不只是对藏晟也是对她自己。但覆水难收，她又能如何呢？
岑青背过身去深深叹了口气，扣上帷帽推门而出。
——
这一阵子，她在蓬莱仙岛和方壶山辗转打探了不知多少时日。各处最易有消息流动的酒楼和赌坊也数不清光顾了多少次。但正事没打听到，倒是将一些捕风捉影的神仙八卦倒背如流。
甚至于，她对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据点和其领头人洞府中错综盘桓、深深浅浅的密道走向都已经轻车熟路、烂熟于心。
如此想来，昨日杨戬所提到的瀛洲菱花铜镜倒是提醒了她。
瀛洲大漠，景致壮丽，其中汇聚了各处商旅的商民与云游的旅客，形形色色的游人来来往往、数不胜数。
但也正因环境恶劣、土壤贫瘠、物资匮乏，滞留并久住于此的居民并不算多。且行商业无论是在神界还是人间，历朝历代都不受重视。所以就算尚存一方势力，也无足轻重。
正因如此，瀛洲被岑青忽略许久。但如今看来，这个瀛洲倒是藏龙卧虎。那个能持有这不俗的法器和术法的人，身份绝不简单。
而在瀛洲，值得留意之处除了常年居无定所的大型流动商团，就只剩下每日人潮聚集最多也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仙乐坊。
——
正午时分，仙乐坊。
岑青压低了帷帽，立在一处远离中庭歌舞的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坊内结构。
前方熙攘的看客中人头攒动、翘首企足，气氛所致，令岑青也生出几分兴味。
不多时便开场了，优伶乘混元气而舞，无人奏乐而器自鸣，花香阵阵，其音袅袅，真是妙极。
但现在不是静心欣赏的好时机，正事要紧。岑青转身绕过拥簇的人潮向廊外侧的楼梯走去。
然而，不知是何缘由，周围响起一阵阵虽微小却此起彼伏的嘘声。
岑青侧耳细听。
“唉，今日怎不是婉罗姑娘，岂不是白费了我来瀛洲的这两趟混元气！”
“哎呦是啊，现在混元气卖得可不便宜。”
岑青闻此心念一动，转头见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正凑在一起长吁短叹，遂折回去询问那两人：“两位大哥，这婉罗姑娘是哪位？”
这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高个子笑着摇摇头道：“一看姑娘你就是第一次来，竟不知这仙乐坊最有名气的就属婉罗姑娘的舞乐。”
矮个子接道：“是啊，我们每次都是为了婉罗姑娘而来，谁知今日竟然如此不凑巧，真是可惜了......”
说罢，两人连连摇头。岑青向他们道了声谢。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她总有些在意。这位婉罗姑娘若是仙乐坊的头牌，且拥有如此多的回头客，保不齐和瀛洲势力有些联系。
她本打算趁着乐舞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仙乐坊内室，却没提前瞧好日子。若就是这么不凑巧正面碰见这婉罗怕是要得不偿失。
但这一趟来都来了，总要捞些好处再走。
岑青这般想着，还是按下心中的踟蹰，掐诀施了隐去身形的术法。
——
内室在最上层，结构一目了然，岑青很轻松的分辨出了位于里侧的是最大的那间。
廊道外挂了一溜泛黄的纸灯笼，满满一墙未点燃的蜡烛甚是抢眼。内室没有门扉，她悄声伏在入口两旁的廊柱上，躲进那层层叠叠的帷幔里。
里侧传出动静，似乎有人在说话。
岑青屏气凝神，细细分辨。
有两道声音，女声温婉脱俗，男声倒很是青稚，还有些耳熟。
还没等她回忆起到底在何处听过类似的声音，两人的声音便渐渐变弱，随后消失，似乎是从内室另一侧的廊道出去了。
她敏捷地沿着墙壁摸进房间上下翻找起来。
如果是仙乐坊的人通过悬赏令将杨戬引来无霁，那这人手中势必会持有蓬莱神府发放的执凭文帖。
这执凭是留用督促委托人按时缴纳赏金，悬赏未完成，则执凭无法销毁。
但此处只有一方茶台，一张梳妆台和三两个摆放着瓷器的博古架。并没有衣橱、床榻这类大件器具，似乎只是个临时的香妆室。找到执凭的可能性并不大。
岑青手脚麻利地将这屋子翻了一遭。靠近梳妆台时，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光线晃了下眼睛。
她定睛看去，只见一面雕刻着云纹草木的梳妆镜静静竖在立架上。
菱花形铜镜，且有些微法力附着。
她神色一凛，这还真是误打误撞找对了地方。
岑青还未细看，却见那镜中的景象一晃。
很是离奇，明明镜子没有朝向她却显露出自己的模样——康健有光泽的皮肤，飒爽伶俐的仪姿，玉立翩跹、风华正茂。
……
不对，这分明是千年前的自己。
甚至在镜中，她的身后还立着......笑意盈盈的父母，和一个完整的家。
虽然知道这是那人使的小把戏，但岑青还是眼帘微颤，心神震荡，鬼使神差地向前挪了两步。
霎时间，光芒乍现。
铜镜中突然映射出茫茫白光，眩晕刺目。
岑青反应过来迅速抬手遮挡，衣袖一挥，一道浓墨般的黑雾逸散而出，径直打上那震颤的铜镜，冲散了白光。
真是阴险。
她按上隐隐作痛的额角，扒住一旁的博古架站稳身体。
还未把气喘匀，却感到脚下猝然一震，竟有混着白色粉末的烟雾从头顶洋洋洒下。
见状，岑青立刻掩住口鼻朝廊道外逃去，但因方才乍现的白光，腿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慌乱中没憋住气吸进去两口。
辛辣的粉末冲刷进肺腑，呛得她直咳嗽。只是一瞬间，四肢便彻底失了力气滑坐在地。
岑青欲撑着地面爬起来，却连抬手都费劲。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模糊了视线，她以为是咳出的眼泪，用手一抹，入目却是一片鲜红。
这粉末有剧毒！
岑青浑身上下如撕裂搅碎般剧痛，五脏六腑似乎也化成了血水从七窍之中泊泊流出。
她发觉自己的五感正在逐渐闭合。
这龟孙可真够下三滥的。
岑青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市井粗言。
岑青伏在地上无法呼吸，甚至连心跳声也渐渐微不可闻。
为这不入流的手段丧命还真是不甘心。
大仇未报，就连眼前这件事的始末都没理清楚，那些尚在局中的人们该怎么办。
意识沉沦间，岑青仿佛又看见了那只修长温暖的大手正把玩着簌簌逸散出金色光点的口琴，映着他柔和的眉眼与闲适的浅笑。
算了，他这么厉害也用不着自己操心。只是他如此温柔，这心结怕是要越积越大了......
——
......
一片混沌中，似乎有细沙钻进了鼻孔里，痒痒的。岑青打了个喷嚏，徐徐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落日黄沙，似乎还在瀛洲。
她不是死了吗？
岑青眨眨眼，很是懵楞。她这是在梦里还是大难不死？
……死了还能做梦吗？
岑青尝试着从沙地里爬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竟然没有一丝不适。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有风细细吹来，不断有沙子往鼻孔里钻，她抬手糊了把脸。
等等，这触感......
岑青低头看去，只见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爪子支在身下。
嗯？
岑青想看清这双爪子的全貌。她后退一步，这爪子也跟着退了一步。
......
嗯？？？
她突然悲惨地意识到，这双爪子，貌似长在自己身上。
她不可置信的大叫一声。
「啊？！」“喵——”
？
「什么玩意？！」“喵嗷嗷——”
……
岑青彻底呆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
自己没死，但是变成了一只猫吗？果然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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