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新年快乐

也算不得什么冷战，孟尔玉与范丞丞说不上是每天聊天，只是偶尔想起来说上一会儿，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就是一片沉默。于是这样沉默了几天，就到了除夕。

　　　　除夕啊，破除旧岁，万象更新，充满希望。

　　　　这期间不是没发生什么事，孟天成几个全瞒着她，但她猜得到，宋晚香在看守所里，要待到年后。大人们不想她知道，她就装作自己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不值得去告诉任何人。

　　　　过年还有那么两三天的时候，孟娇带着孟尔玉去商场买了一套衣服，谎称是宋晚香嘱咐的，她觉得好笑，但终究没有揭穿。

　　　　家里只剩下一些常年游离在厨房外面的人，对于包饺子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最后是孟天成和陆群丰两个大老粗在厨房里鼓捣，包出来的饺子又大又丑，皮厚得能防弹，咬一口下去全是油花。

　　　　一向最爱吃饺子的孟尔玉这一次食之无味，电视上的春晚更是千篇一律，于是干脆就躲回自己的小房间里，食指划在手机屏幕上，无所事事。她其实不太喜欢在独处的时候开灯，不过这是习俗，灯要开到零点去。

　　　　这样的年关，家里人全是兴致缺缺，客厅里算不得热闹。倒是外面的千家万户，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时候对烟花炮竹的限制还算不得严格，偶然也有几团烟花在天边炸开。

绚烂得像是梦，短暂得好像从未来过。

群聊里的消息正在往上刷，施秋今年跟着家里去了泰国过年，这时候正吵着要黄明昊为她直播春晚。黄明昊哪里在看春晚，这人刚刚拉了蔡徐坤去打游戏。

　　　　是啊，每个春节都应该如此，欣欣向荣，周而复始。

范丞丞“看楼下。”

　　　　23点59分的时候，孟尔玉收到了范丞丞的微信，这一刻窗外罕见地安静了片刻，都在等着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倒计时。

　　　　来不及发呆，她光着脚扑到窗边，恰好倒计时也到了尾声：

　　　　“5，4，3，2，1……”

　　　　楼下黑色羽绒服的少年点燃他身边的一箱烟花飞快地跑开，甩着尾巴的花火窜上天空，在天边绽开一朵朵绚烂。

　　　　他身边立着很高的一个男人，大约是他父亲，他们一起点燃了几箱烟花，全开在漆黑夜空里，和远处的灿烂连成一片。

　　　　紧随而来的是他的语音条，一共两条，每一条都很短，和着震耳的烟花声音：

范丞丞“孟玺。”

范丞丞“新年快乐。”

　　　　没有宋晚香的新年，孟天成喊着他们扫了房子也擦了窗户，奈何能力实在有限，玻璃算不得明净。

　　　　孟尔玉立在窗户边上，望着楼下那个立在烟花底下正仰头向上看的少年，他其实不是爱热闹的人，大约也对燃放烟花这种有几率被抓的事没什么热衷，但他仍旧走到这里，为她绽开了满天的花。

　　　　人是很容易对生活失去兴趣的，或许在家庭支离破碎的那一天，或许在吃不到喜欢的饺子的那一天，但人对生活重燃兴趣也很简单。

　　　　也许就恰有这样一个少年，披荆斩棘闯进你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在新岁寒冷的夜空里为你绽开一朵烟花，稍纵即逝，来不及保存，但只属于你。

　　　　少年真好，他们一腔赤诚热爱，来不及说出口的珍贵全藏在烟花里，每一朵烟花都是一句不敢说出口的情话，烟花甩着的每一条尾巴里都藏着一句珍重珍重再珍重的喜欢。

　　　　孟尔玉知道她又在流泪了。急性角膜炎刚刚痊愈没有两天，但她常常不自觉地流泪，也许在听到第一声鞭炮声的时候，也许在见到范丞丞的时候。

　　　　生活予她绝境却来不及击倒她，她顽强又固执得可怕，只在撞见范丞丞的时候，坚硬的铠甲全化成一点溢于言表的害怕与柔软，变成也知道藏起来的胆小鬼。

　　　　年少岁月短暂，每一天里都藏着新的不敢，有人做了逃兵，有人做了勇者，所幸横冲直撞的路算不得孤单，两个勇士在撞破生活的时候相遇，在篝火边记得抱团取暖，又变成彼此源源不断的勇气。

　　　　她想要亲口言说，偏偏又泣不成声，最后只能哆嗦着手指，一字一句虔诚：

孟尔玉“范丞丞，新年快乐。”

　　　　我是说真的，我希望你新年的每一天都能快乐。

　　　　她想范丞丞真是天生救星，真是一束顽强的非要往人家阴暗里钻的光，每一次她要放弃勇敢的时候，他都能不知道打哪儿杀出来，孜孜不倦地把她照亮。

　　　　于是哪怕狼狈，哪怕举步维艰，孟尔玉都要抓紧了范丞丞的手。

　　　　不就是短短几年青春，她咬了牙，总有春天和烟花全铺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