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眼

随着一口浓烟从鼻腔喷薄而出，安德烈将燃尽的哈瓦那雪茄狠狠地摁在了桌上。

　　透过浓重的烟雾，全息沙盘上的战局更显得捉摸不定。

　　“你说吧，哈里斯上校。”疲惫沙哑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令人仿佛可以透过烟雾看到安德烈因长期焦虑而充血的眼球和憔悴的面庞。

　　“是，将军。”桌子另一头一位举止沉稳的中年军官站了起来。随着在面板上的快速操作，沙盘上的战况分析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参数。

　　“在10月18日上午8时至10月22日下午3时的斯考夫会战中，我军以3倍于敌方的兵力优势，”哈里斯停顿了一下，灼灼的目光扫过所有与会成员，几乎所有人都不自然地躲闪着他的注视，“结果惨败。”哈里斯用审判的口吻缓缓道，大多数人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会场里响起几声轻微的叹息。

　　“瞧你们一个个的样子，一场战役的失败，就值得你们这样唉声叹气的吗？”安德烈震怒的声音似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里，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没有人敢触怒这位有近四十年戎马生涯，三次从死人堆中爬出，获得过两次“国家勋章”的铁血将军。

　　“接着说吧”安德烈往椅背上一靠，语气稍缓。

　　“经过三天的战后分析，我们电子情报科得出了这样一份报告。”

　　哈里斯在面板上不断调度着，沙盘上的几张分析图迅速整合，形成一张三维动态分析图。

　　一旁的安全顾问、情报局探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凝重之意，几位神情颓丧的军官也顿时集中了注意力。

　　“我们原本在前几次的战役中，只会监测到20个左右的频段的电波信号，而现在，激增到了6300个”哈里斯双手撑在桌上，向前探了探“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E联盟’启动了神经元作战系统”一直缄默的安全顾问缓缓开口。

　　会场里出现一阵骚动，有些人面色沉重，正谨慎的与旁边的人交谈；有的人面露茫然，不断询问着周围的人。

　　“麻烦向大家解释一下吧。”哈里斯望向那位安全顾问。

　　“是这样，所谓神经元作战系统就是将人脑接入作战网络，这样每个作战个体都能迅速分享以及获取他人实时数据以及接受作战总部传来的作战信息，相当于形成了一张细致的有机网络且每个节点都有自主动态思考的能力。经过分析，E盟很有可能将载具控制、导弹系统同样纳入了作战系统。”

　　“真见鬼，我说他们怎么能在2个小时更换7种作战模式。”一位名叫鲍森的军官道。

　　“这个技术，”一位上尉开口道“我记得早在俄盟前我们就提出来过吧。”

　　“是的，”情报局探员缓缓开口“这个作战理念在五年前就由情报局提出，不过B盟方面很快否决了这个方案。”言罢，将目光投在角落里不起眼处的北约代表。

　　“没错，”感受到目光的汇集，B盟代表不慌不忙道“否决的理由很简单，由于作战网络的扩增与复杂化，其安全性大大降低，任何成功的入侵都可能是致命性的。入侵者甚至可以侵入作战人员大脑肆意破坏与窃取。尽管难度并不小，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E盟难道不知道这个风险吗？”上尉再度开口。

　　“E盟总部那帮疯子当然知道，”B盟代表冷笑一声“据情报局可靠情报，E盟将在未来几个月全面投入使用神经元作战系统。庞大的投入将使E盟的经济再度倒退二十年。”

　　“如此大的风险，再加上如此庞大的投入，”上尉沉吟着“山雨欲来啊，他们看来这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战争打到现在，就是在比拼综合国力啊，”统计局一位代表开口“我们B盟经济一直有着强大的自给能力，下滑点在稳步恢复；而E盟一直处在恶性循环中，不可能不急啊。”

　　自40年前21世纪战争引发的局部热战以来，E盟与B盟展开了新的对抗，上世纪的对抗体系再度建立，E国与少数国家再度结盟，称“E盟”，双方开始军备竞赛的同时，先后爆发了“Y国事变”、“S国自由运动”、“H国冲突”三次大规模局部热战。直到三年前“圣地事件”B盟副部长被E盟击毙后，双方展开了长达三年，以半个亚欧板块为陆地战场的全面热战，延续至今。

　　“更有意思的是，”B盟代表向前探了探身子“在E盟总部关于神经元作战文件的后一份绝密计划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已经许久不见的标志。”言罢，一个黄色的标识赫然出现在沙盘上。”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混蛋，”B盟代表一字一句道“打算在最后时刻，用六千枚核弹，与我们同归于尽啊。”

　　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如一块陨石坠入大海，现场惊涛骇浪般爆发出各种声音。

　　“安静！”安德烈大吼一声“这不是今天会议的重点，这个问题留给国安局的人。今天要讨论的是当务之急，如何在接下来几个月应对E盟的神经元作战系统。我想电子科部门应该有应对之策吧。”安德烈将目光投向哈里斯。

　　“恕我直言，将军，”哈里斯语调自然“由于之前危机预案的测算失误，我们应对全面神经元系统的能力尚有欠缺，全面对抗至少要准备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三个月我们就只能束手无策等着挨揍喽？”鲍森大大咧咧道，引来其余人不满的侧目。

　　“行了，都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那些精明的老家伙早在心中打好腹稿，卖着关子呢，开诚布公吧。”安德烈戏谑道。

　　情报局探员与安全顾问相视一笑，道“敢问将军我军现在最缺乏的是什么？”

　　“呵呵，以我一个老将军的视角，这帮菜鸟当然是缺乏作战经验以及熟练的作战能力啊。光听语音我都可以想象这些新兵屁滚尿流的样子。”安德烈笑了笑。

“将军真是眼光犀利啊，”情报局探员站了起来，在面板上操作了两下，一个“MC”（memory center)的巨型标识出现在沙盘上“我们与科索公司达成了合作，我们共同推出了一项新的战略，”

　　“辅助记忆战术。”

（二）

　　约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强行驱赶着睡意。

　　堆满标注着“科索”的显示屏的操作台后一个由无数光缆链接，呈蜂巢状的金属巨物拔地而起，占据了大半个大厅。约翰戴上眼镜，望着它，眼睛里露出复杂的情绪。

　　约翰回想起自己十年前慕名而来的情形。

　　十一年前，生物科技巨头科索公司在人脑记忆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其运用脑电波技术以及仿生成像技术，可以创造出人造记忆，植入人脑。科索高层嗅到了商机，大肆宣扬，一度掀起“记忆经济”。在技术绝对垄断的情况下，科索将自己创造出的记忆向外界出售，植入消费者的头脑。科索一度成为人们从精神困境中寻求解脱的圣地。在旁观者看来，被植入者活在虚妄之中，但在被植入者自身看来，随着技术的完善，记忆更加刻骨铭心、真实可触。约翰依稀记得当时一个穆斯林请求一段穆罕默德抚摸着他的身体诵经的记忆，另人哭笑不得。

　　望着身后的金属巨物，约翰有着一股亲切感。身为内部科研人员，约翰参与了建造“涅卡”的计划。涅卡就是一个庞大的记忆库，自冷战时期B盟“休斯顿计划”刻录下人类脑电波信息以来，涅卡拥有着几乎所有的人类记忆，并有着部分自主创造记忆的能力。很多使用的记忆，取自涅卡。约翰抚摸过涅卡光滑的金属外壳，感受着其因电流奔涌而产生的微微悸动。

　　约翰知道，自己比所有人都了解涅卡。

　　远处脚步声传来，约翰连忙将电脑上一个对话框关闭，脚翘在桌上，装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难得看到你这么清闲嘛，”听到这爽朗的声音，约翰就知道来者何人。

　　“毕竟是战争时期，人心惶惶，都颁布限足令了，自然没什么顾客。”约翰转过椅子，一个身着白色工作服，戴着眼镜，留着长发，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对了，杰克，今天又不是工作日，你来干什么？”

　　杰克面露惊诧之色“你难道没看消息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中的袋子，扔了一罐咖啡给约翰“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整天忙什么啊，连总部的消息也选择屏蔽啊”杰克挪揄道。

　　约翰打开罐装咖啡，趁杰克不注意，迅速切换了操作系统，消息框顿时如雪崩一般溢满了整个屏幕。

　　杰克把头伸过来，拍了一下约翰的后脑勺“你看你，真是粗心大意。害得我，今天大清早打了昂贵的空中的士，赶紧赶过来了。”

　　约翰没和他计较，迅速阅读起来。今天早些时候，军方与公司达成了秘密合作，开展辅助记忆战术的推进议程。其战术就是运用科索的记忆技术将先前的各个将领及操作员的记忆进行多向整合，再植入作战人员头脑，从而提升个人作战能力。军方最高层代表安德烈上将将亲自来完成第一例植入，B盟以及总部方面高度重视此次测试。

　　约翰面无表情地浏览完，扭头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估计已经出发了，从科萨堡军事基地过来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吧，”杰克向着另一扇门走去，关门前笑道“拿出点精神来，这次可是大人物啊。”言罢，转身消失在门后。

　　随着自动门合上，约翰收起了笑意，再度在电脑上操作起来，黑色的对话框再度出现在屏幕中央，约翰输入道“你早就猜到了？

　　两秒钟后，回复传来

　　“吾之眼，于苍穹俯视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