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祸不单行

白色，黑色，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第365天，也是她第一次接受死亡。

她茫然的盯着弟弟没有生气的身体，弟弟永远的闭上了眼，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道薄壁的距离，而是一个地平线的距离。

1月1日。

乔年的父母都是博学的人，但他们好像并不相爱，弟弟的离世，使乔家坠入泥潭，现在父母正争执着什么，他们从来不吵，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但目前看来，都成为了如同路人般的普通人。乔家并不富裕，很普通，乔年也没什么朋友，她唯一的喜好就是沉浸在网络中和那唯一的朋友聊天。

临近期末考试，乔年也不敢将崩裂的情感放在心上，明明是新的一年，应该喜庆些，可乔家不一样，冷清，寒冷的冷气穿过窗户灌入衣中，乔年不忍打了个喷嚏，她关上窗户，神情黯然，已经深夜了，抵不住困意，她躺上床，冰冰的，要是以前，乔纹还会趴在自己旁边，说是和姐姐在一块暖和呢。

外面的树叶发出僻里啪啦的声音，风声很吵，乔年重新坐起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到建筑物似乎都掩埋在一种灰白色的烟雾中。她呆滞的望着……望着……整栋楼是否会像浸了水的面包那样坍塌呢？就像自己家一样，弟弟啊，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呢？

乔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乔年醒来的时候父母不在家，刚睁开眼，侧着身子，眼眸盯着前方，乔纹以前会趴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看，说是姐姐喜欢睡懒觉，要早点起来叫醒姐姐，乔年对着空气抚了抚，唇角微微勾起。

没人知道乔年的弟弟去世了，所以当乔年踏入班级的时候，没人察觉到异常，只是前桌那位阳光少年柯阳察觉到乔年的气息比平时更令人难熬了。

柯阳虽然是乔年的前桌，但两人说过的话不多，柯阳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乔年不怎么回应，但柯阳并不在意，乔年也想多说话，但长久不开口后，她发现，话语卡在喉咙口，无法发声。

“你怎么了？”柯阳转过头，乔年此刻更没办法说话，她怕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哭，看起来乔年是个冷淡无情的人，但毕竟只是16岁的女孩子，也会想发泄一下。

柯阳见乔年不说话，摊摊手，转过头开始摆弄他的漫画书，他不是个“现实”人，意思就是他对现实没什么兴趣，他对那些虚拟人物感兴趣，平日里除了几个好哥们，也不和别的女孩子讲话，和乔年讲话是因为她身上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有点虚拟的感觉。

当然不是外貌才想和乔年交朋友的，乔年虽然不说话，但人还是不错的，柯阳说过的她都记住了，比如某次柯阳抱怨着因为被老师单独留下来而没吃成午餐，乔年给了他一个盒饭，那是学校食堂的，再比如刚开学的时候，柯阳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别人打了一架，给他疗伤的人是乔年，尽管干什么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柯阳还是很感激她的。

乔年没有把柯阳当朋友，因为她觉得，柯阳应该和更活泼一点的人当朋友，而不是自己这种，有点“交流障碍”的人。

放学回家，柯阳偷偷跟上了乔年，虽然干这种事不大好，但柯阳特别想知道乔年到底为什么更冷了些。

乔年没有察觉，只是深呼一口气，打开家门，“彭。”一块玻璃迎面而来，家里一片狼藉，这在乔年意料之内，她伸出手摸了摸额头，鲜红的血，她突然有点头晕，当时弟弟的身下也都是如此鲜红的血……

“纹纹死了还不是因为你！平常就知道工作都不陪他！”

“你以为你陪过他？别以为你偏爱纹纹而压榨年年这事我不知道。”

“纹纹比年年小，那不是正常的吗？”

“那现在呢，纹纹死了，你会爱乔年吗？！”

“……”父母要离婚。

一句句吵闹声震的乔年脑袋疼，她早就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偏见，陈丽文她更喜欢弟弟，乔年的优秀都是身外物，乔纹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此，乔年不太喜欢弟弟，但乔纹对乔年的爱，早就冲刷掉了她对乔纹的厌，而父亲乔真，平日里很严厉，但因为陈丽文对乔年的偏见，乔真会私下里带乔年出去玩，乔纹有时候也一起，乔真对他的女儿和儿子都是一样的爱，他已经容忍陈丽文很久了，如今乔纹死了，终是爆发了。

乔年关上家门，此刻她有种想去见弟弟的冲动，可当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发愣的柯阳，沉默了。

她忽视了柯阳，从他面前走过。“乔年！”柯阳一把拽住乔年的胳膊，乔年低着头，没有动静，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留了下来，分不清是鲜血还是眼泪。

“我们是朋友吧。”柯阳难得认真道，乔年没有回应，柯阳继续开口：“既然是朋友的话，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呀！你也没别的朋友，我可以帮你的！”

乔年挣脱开柯阳的手，转过身，杂乱的混着血和眼泪的脸污浊不堪，她呼了口气：“不，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有的是朋友，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家的事也与你无关，柯阳。”

这是乔年第一次对柯阳一次说这么多话，但柯阳听着很难受，也不甘示弱回应：“好啊，那你就自己玩你的去！我再管你我不姓柯！”柯阳就这样离开了。

乔年有点腿软，她在干什么，除了弟弟，父亲以及那位网友，柯阳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她把他推走了，赶走了，这样一来，在这浑浊的世界里行走，没有人会顾及自己了，弟弟离世，父母离婚，和柯阳大吵，真是祸不单行啊……

乔年打开手机，寻求那最后一丝慰藉，刚打完一行字，没来得及发送，就感觉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乔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道这里是医院。

医院啊，乔年不禁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她摸了摸头上缠着的绷带，但到底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呢。父亲？还是柯阳？乔年又自我否定了这两个想法，父亲正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完全不会注意到倒在门外十几米远的乔年，况且那天下雨，柯阳也说了再也不会理她了。

“嘀里嘟。”乔年的手机响了，她快速抓起，平常是不会有人给她发消息的，除了那位网友。

「OVO：年年，你怎么一整天都没给我发消息呀，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年的网友，OVO，她苍白的脸上堆起一点点笑容，打字回复道。

「年：哈哈，最近比较忙嘛。」

乔年踌躇片刻，最终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她的消息也很快得到了回复，看着消息，她有时候觉得OVO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感觉24小时永远都在。

「OVO：注意休息哦，对了，年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在美国留学吧。」

「年：嗯，怎么了？」

「OVO：我决定回国啦。」

我决定回国啦。

回国啦。

乔年挑眉，他的话在她耳边无限循环，不等乔年回复，他的消息接踵而至。

「OVO：我们能见面吗？」

「OVO：年年，你一定是个漂亮开朗的女孩子吧。」

「OVO：我会很期待的！」

乔年瞳孔紧缩，她绝对不能和他见面，现在的乔年，并不是他心目中漂亮开朗的女孩子，而且乔年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开口说话，总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只怕到时候会让他失望吧，这样，她连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没有了。

「年：学期还没结束吧，你还是学期结束后再回国吧，到时候我一定热烈欢迎你。」

这次，网友并没有迅速回复她，乔年手心直冒汗，怕网友因为这个生气了，便打字准备解释，但没有打完，网友就回复了。

「OVO：好啊年年，爱你哦。」

乔年顿了顿，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霞红，她慌乱的关了手机，尽管知道他只是单纯的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但乔年还是有些别扭，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乔纹说过爱她，但乔纹已经走了。

美国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中，一位少年闪烁着清冷的眸子，眼底是无限的柔情，一旁的管家从没见过自家少爷有过这般的表情，只是无奈笑笑。

“季限。”少年开口，嗓音霎是好听。

“在，少爷。”管家毕恭毕敬回复。

“帮我调查一下乔小姐的背景。”少年眯着双眸，唇角勾起，虽笑着，却散发着一股森寒的气息，管家点点头，“是，少爷。”

少年淡淡道：“年年，你还真是个好姑娘。”

另一边乔年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是工作日吧，她没跟学校请假就没去学校，会不会算旷课啊，乔年虽然这么想，但神态也没有一丝着急，她闭上双眸，放空自我，决定再睡一觉。

一觉就是傍晚，乔年睡懵了，她隐约看到旁边坐着一位熟悉的少年，那独有的气质和阳光，使乔年一下子惊醒，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柯阳看着她，眼底只有怜惜，没有昨日的冷酷厌恶，乔年有些奇怪，她想问柯阳很多问题，但她始终开不了口，她有种声带被切断的感觉。

“乔年，对不起！”柯阳双手紧紧握住乔年的手，深情认真，“我不知道你家发生了这种事！还对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是我不对！”

乔年愣了愣，抿了抿唇，厌恶生人接触的她，却没有挣脱开柯阳的手，只是任凭他握着，她心中也是默认柯阳是她好朋友了。

但是她家的事，柯阳怎么会知道呢。

柯阳似是看出乔年的疑惑，回答道：“是叔叔告诉我的。”那天柯阳终究还是对乔年放不下心，跑了回去，当时乔年倒在地上，雨滴拍打着她，淡淡血丝流出，她是多么狼狈，乔年不过是个16岁的女孩子罢了，柯阳一瞬间就后悔了刚刚那么跟她说话，于是将她抱到医院，看到她的手机画面还停留在聊天框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他打开了乔年的电话，乔年的联系人不多，甚至连母亲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柯阳只得打给乔真。

乔真一听到女儿出事，立时赶到医院，看到柯阳时，皱了皱眉，但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悲痛的看着乔年，心中满是自责，乔纹已经走了，他不能没有乔年，尽管她迟早要离开自己。

也是这个时候，乔真才告诉柯阳最近家中发生的事，他知道这个男孩听完事情后也很自责，不过现在乔年稳定了很多，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解决，他拜托了柯阳照顾她，便离开了。

乔年挑眉，她很想责备父亲为什么把他们的事告诉柯阳，她怕柯阳会可怜她，她不喜欢这种滋味。

“你也别怪叔叔，他也是很爱你的。”其实经过长时间相处，柯阳也大概能明白乔年心中在想什么，“你身体还好吗？”

乔年点点头，想说声谢谢，但张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

“你不用对我太感激啦！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柯阳满脸真诚，乔年鼻尖一酸，点点头，她决定一定要好好对柯阳。

“那你明天来学校吗？”柯阳激动道，“我跟你说，就是今天，班级转来了一对兄妹，一个特别特别帅，但是没我帅，一个特别特别漂亮！”

乔年呆呆的看着柯阳，先是点点头，然后捂嘴看着他，柯阳马上意识到是她误会了，着急解释道：“我没有看上人家妹妹！我觉得，年年才是最漂亮的！”

乔年勾唇笑笑，看着柯阳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感动，她紧紧抱住柯阳，柯阳愣了愣，脸颊迅速爬上一抹霞红，片刻间，他回抱住乔年。

乔年，我柯阳，是绝对不会让好朋友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