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
阿秀的夷人打扮到了南州便不那么显眼了。
南州城的夷人很多。夷人尊卑并不像唐人那般阶级分明,只要你置办的起,戴得动,你身上想戴多少价值的首饰就戴多少。南州城的夷人有许多穿戴的比阿秀还要金贵。夷人女子的帷帽不是为了遮挡容颜,而是为了防晒,因此,许多夷人女子的帷帽是被揭开来,没有遮住容貌的。
阿秀进了百草屋,揭开帷帽的帷幔,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放到了掌柜面前,“是我。”
苏无名,卢凌风,裴喜君,薛环四人到了南州。
阿秀对面的红鼻子老头放下了酒杯,指着楼下路上的一行人,“那就是我说的那几个朋友。”
红鼻子老头又开口,“个儿高的那个是范阳卢氏的卢凌风,个儿的那个是狄公弟子苏无名,那个小孩儿?他们半路又捡了人?怎么还赶着马车了?”
“女儿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着急呢。”费鸡师坐回座位,“你爹不是给你订了卢家的婚事,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阿秀托着下巴,“费爹爹,我这不是跟来瞧他了么。”
甘棠驿的夷人娘子阿秀,是怀化将军崔礼的女儿,崔简,乳名阿秀。
“再说了,这种事不该是男方先请媒人上门提亲么?”崔简看着楼下那些人走远,心中暗叹,只怕这婚事得黄。
“哎呀,你怎么就没你娘那种魄力呢!”费鸡师一摔酒杯,“你看看你娘,瞧中了你爹,那可是赶着追上去的。那卢凌风我替你看过了,论外表,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论内秀,满腹经纶,足智多谋;论能力,五姓七家里他这个年纪,他能排第一。信爹爹的,这个人能嫁。”
崔简沉默不语,费鸡师摇头,转身走了。
费鸡师说的这些,崔简自然是知道的,卢凌风好不好的,她在甘棠驿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若是那卢凌风看重了那裴喜君,自己恃婚约在身强嫁自是不美。崔简这几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都是为了那卢凌风。
崔简的母亲虽是夷人青棠,沾染了些夷人女子的作风,可到底是崔氏的教养占了上风,做不出那自降身份的事。费鸡师说自己娘倒追自己爹,可费鸡师有一件事没说。
崔礼当年,生的一表人才,出身崔氏,文武双全,二十五岁便有平定高句丽内乱之功,二十六更为大唐灭新罗百济伽倻三国,为大唐开疆拓土。崔礼活到二十五岁,想嫁他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没有一个进得了他十丈以内的?青棠能倒贴崔礼,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崔礼愿意的!崔礼只喜欢青棠。世人都说青棠倒贴崔礼,可有没有人算过崔礼为岭南贡献了多少物力心力!南州城如今的繁荣,说是崔礼一力促成也不过分。
崔简想着,就听到了一阵琴声。不用人提醒,崔简就想起了今日是颜元夫的出殡之日。拿起一旁放着的帷帽,戴好后就下了楼。
苏无名路祭故友,崔简在一旁看着。
卢凌风端着酒杯,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心下纳罕,阿秀,她怎么会在这里?对了,这里是南州,夷人与中原的贸易的中转站。
那林宝当众拜师不成,口出恶言。
崔简摇头叹气,就见到苏无名冲自己而来。
“大胆,见到苏司马还不行礼拜见!”罗长史见着夷人女子出现在颜元夫出殡之路就觉得奇怪,夷人是欣赏不来汉字书法之美的,他们出现在路公复的葬礼才正常。
崔简转头看着罗长史,原本回礼的手也收了起来,“你又是何人?”
“阿秀娘子稍安,”苏无名之前便看出这阿秀娘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罗长史,阿秀娘子是苏某的救命恩人,是苏某的朋友,自然不必拘那些俗礼。”
罗长史不再言语。
费鸡师从望宾楼里冲了出来,站在了崔简面前,“你们干嘛!有事跟我说!我女儿胆子小,不禁吓的啊。”
苏无名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阿秀会跟费鸡师是父女!
司马府
崔简还是戴着帷帽。
“老费的女儿?”卢凌风还是接受不了,看看老费,心想:老费的女儿得长成个什么模样!?
苏无名抱着胳膊,打量着费鸡师,“难怪你到了南州精神了这么多,银子也多,原来是找到女儿了。”
薛环看着老费,“费鸡师的女儿?难怪能悄无声息的药倒那么多人了。”
崔简看了费鸡师许多眼,决定自己开口,“是义父,不是生身父亲。”说着,便摘下了帷帽,笑着看向众人。“他当年在岭南大山里采药被蛇咬了,我娘救了他。”
“然后她娘仙逝了,我答应了她要照顾阿秀,便认了女儿。”费鸡师接着说话。
“费鸡师,”苏无名揽着费鸡师的肩膀,“这阿秀娘子的娘,是不是特别漂亮?”
费鸡师情绪似是有些低落,点了头。“漂亮,医术也好,心地也好。”
“我也漂亮,医术也好,心地也好。”崔简笑着开口,下巴微微扬起,有些骄傲的样子。
费鸡师伸手戳她的额头,“对。”
“这不是义父,是继父吧。”薛环语气露着淡淡的羡慕。
崔简瞪了薛环一眼,“我爹活得好好的,哪里需要什么继父!”
薛环低头,崔简的眼神可怕,像裴侍郎。
长安来了一队商队,在司马府门口停下了,说是崔家的商队,给卢凌风送些东西。
礼单的署名是崔礼。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卢凌风便收下了礼物。毕竟两家是姻亲,这种往来已经连续了十几年,只不过今年礼送到了南州而已。
费鸡师恰好从外面回来,与商队的管事照了个面。
“费神仙。”管事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
费鸡师背手点了个头,“办完事就赶紧回长安吧。”
管事点点头,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