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传过来的唯一好消息,就是陈俪通过胃内容物确定任明明的死亡时间是在进餐后四个小时就死亡了,而最后一通打给前台的电话是五点四十,说明那时任明明已经死了,而第一通电话是两点多三点,后来郭亚又核实了进电话的时间,是在当晚的两点三十七分,乔锐觉得,可能在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在任明明的屋里了。
更或者,他刚杀了任明明。
那么,当时接电话的人,把前台骂了一顿的人,也可能是凶手。
乔锐带着手套把玩着一个音响,当天在任明明住的房间里,吵人的就是这个,当时乔锐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将这个音响关闭,音响连着电视,声音开到了最大,乔锐可以想象到前台姑娘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到地上的尸体,是怎样的恐惧。
那个屋里没有指纹,自然包括这个音响。
没有监控,没有动机,连作案工具都是就地取材,随机的很随意,黄旭和任明明的案子,让乔锐着实头疼。
凶手就像下班路过杀了个人,没有复杂的情感,没有繁琐的掩饰,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在内心深处,乔锐也不得不承认,两起案子也不是毫无关联,至少受害人是关联的,并且他们还有共同的关联人,林沫沫。
昨晚林越和林稀都在,乔锐想问林沫沫一些问题都有点不方便,如果是别的问题,自然不用避着林沫沫的哥哥,但那天乔锐见林稀那样的神情,知道有的问题只能单独问。
于是,他现在就站在了十六中的校园内。
学生们对于他的出现并不好奇,只有林沫沫的班主任,在看到乔锐的时候明显全身一紧,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乔锐觉得现在见到他全身一紧的应该是黄旭和任明明的班主任梁婧,但可惜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打算见什么案子相关的人。
林沫沫在看到乔锐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乔锐没有单独来学校特意找过她,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跑校,林稀偶尔来接她的时候身边会站着乔锐,但这样单独的时候,没有。
在林沫沫眼里,乔锐是大人,已经工作的大人总是和学生不一样的,他带着成熟游刃有余的处理着各种人际关系,包括和林沫沫自己的,乔锐和自己哥哥是关系很好的,但是和自己,他就是一个成熟的大哥哥,大人。
“锐哥?”
乔锐点点头,带着林沫沫朝教学楼外走去。
林沫沫一开始是有点慌张的,她不知道乔锐单独见自己要说什么,但两人转悠到操场,乔锐开口的时候,她就不紧张了,因为乔锐说能不能给他讲讲之前兄妹两在Y市的生活。
林沫沫整了整校服,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乔锐很是耐心的没有出声,林沫沫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在Y市,小时候没记忆的时候我不清楚,但后来稍微长大点,我就一直是跟着哥哥的。”
林沫沫轻声说起,乔锐脑海里就浮现出年少的林稀牵着更小的妹妹的身影。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哥就已经上初中了,他每天因为送我,总会上学迟到,我们学校的上课时间比他晚,他那会每天挨批评,老师甚至找过家长,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反正他每天都送我,接我放学就是我在门卫等他,一般也就等四十分钟左右,他就来了。”
乔锐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父母......没有接送你吗?”
林沫沫摇摇头,脸上带着苦笑,说:“自我有记忆,都是我哥接送我,父母嘛,”说到这,林沫沫的苦笑变成哀伤,“他们顾不上的,我哥不光要接送我,还会挨打。 ”
乔锐猛然听到这个词,全身就跟被石头瞬间重击一般,没有缓冲的疼痛。
“挨打?”
林沫沫点点头,说:“那个人每天都会喝酒,喝完酒回来打妈妈,打我哥,也打我,但每次都是我哥护着我,我哥上初三的时候就好点了,那个人可能也觉得打不过我哥了,就会在我哥不在家的时候,打我妈妈。”
“那......他身上那些伤?”乔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哥身上伤很多,他在家从来不脱上衣,不给我看的,到现在也是,我就记得他胸口的位置被烟头烫伤过,还没好,就又被烫,过了好久才好的。”
乔锐眼前浮现那朵向日葵,那样生机勃勃的附在那些叠加的伤口上,经年累月,成了林稀心底不愿多说的秘密。
“他那会多大?”
林沫沫想了想,说:“小学还是刚升初中。”
乔锐深吸一口气,压着快要溢出心脏的疼痛。
“我哥很小的时候就在做饭,但可能是他真的不会做吧。”林沫沫说到这个不由笑了笑,说:“我吃了好多年他做的饭,都不能吃呢,我看我哥吃的那么香,也不敢说,只得都吃完。”
乔锐忍着心脏的抽痛,轻声问:“他会做什么饭?”
“大米,然后只会炒土豆丝,做了好久才不至于太咸。”
“怪不得他喜欢吃面。”
“是啊,别的菜他也学着做过,但最后吃的还是土豆丝。”
沉默,漫长的沉默。
操场呆着实在是冷,乔锐独自消化完林稀小时候被虐待的事实,才发现已经过了一会,他本想带着林沫沫往楼里走,只见林沫沫微仰着已经冻红的脸,问:“锐哥?我哥是不是都没和你说过?”
乔锐想,如果是刚才说的那些,确实是没有说过,甚至所有Y市的事,即便有开心的,他也从来没有说过。
“那你也不要问他,我哥不想提起以前的事,尤其那个人,不要在我哥面前提。”
乔锐点点头,想问问关于他们的父母,但又有点问不出口,林稀小时候受虐待,即使有哥哥保护林沫沫小时候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共同成长在不正常没有爱的环境里,那是他们共同的伤害。
于是乔锐转移了话题,“那你哥有没有处的近的好朋友?或者亲戚?”
林沫沫摇摇头,说:“我那会跟我哥呆一起的时间,只有早上和晚上,平时都见不到他,他也没有带朋友回来过,至于亲戚,没有的。”
乔锐点头,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最后也只是摸了摸林沫沫的头发,说:“以后都会好的。”
林沫沫抬头看过来,她看着乔锐的眼神虔诚的就像看着神,说:“锐哥,谢谢你找到我哥。”
乔锐一时百感交集,是他找回了林稀,带他走出那段黑暗没有未来的时光。
可是,当时自己仅仅是认出了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包括林稀所受的那些苦,他都不知道,更别说安慰他,林稀一个人在青春最应该肆意的年纪,痛苦的挣扎,孤独的行走。
两人回到教学楼,学生们还在上课,乔锐调整好情绪,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他来见林沫沫的目的,就是那张照片。
照片移到林沫沫面前,乔锐小心观察着林沫沫的脸色,问:“这个人见过吗?”
林沫沫看的很认真,包括乔锐在打开那一短截视频的时候,都是满脸思考状,直到她抬起头,乔锐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不认识那个人让林稀恐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