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焰非常高兴，方才在台上那一场发言，完全就不是他记忆中自卑胆怯的乔木，他眼里有着对未来的希翼，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胸有成竹的魅力，言之有物，谈吐不俗，简直就是光芒万丈，他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乔木了，硬是要拉着他庆祝。
“要庆祝，你们两个自己去吧，我要回去睡觉，这几天头脑风暴，简直让人累死了。”周星星不想去当电灯泡，自顾自回酒店去补觉。
两人一起去了小时候捉泥鳅的河边，当年还是浅浅的河滩，布满能写字的石头，而今早已被挖了一个深坑，河道也建起围栏。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前的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回来振兴家业，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乔木，刚才的你，简直跟以前的你判若两人。”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但更欣赏充满自信的你，这样的你，我才能安心。”
“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吗？”
“当然有，我怕你会受人挑拨，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出傻事。”回来是一种挑战，一旦重新融入家族集体，难免不会招人嫉妒，从而破坏他们一家难得的安宁，这些担忧始终萦绕在周飞焰心里，为了不影响乔木的情绪，他唯有选择沉默，如今事情已经有了进一步发展，这些放在心里头的隐忧也是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发生。”乔木背靠围栏，注视着他，“我们两个今年都多大了，加起来都快80岁人了，你跟星星在一起就是我的家，无论遭到任何打击，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家庭。大不了，我去街头卖字，也能养活你们。”
“是吗？乔大书法家，好歹你爱人也是医院外科主任，难道会养不活你？再者星星都有自己的事业了，他也不用我们两养活。”握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周飞焰先生，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我担心的事情可多了，明天我就要回去上班了，我不在你身边，真怕你应付不过来。”
“你不在的那十年，我不照样活过来了。”乔木笑他杞人忧天。
“漫天飞沙，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当然没有问题，你现在这相当于入世，人情世故，怕你应付不来。”
“怕也没有用了，一只脚都迈出去了。”有些恶作剧使劲搓他的脸，“我也有件事一直都想问问你。”乔木很是认真的抓住那双欲反击的手，“长得这么好看，就真的没有女人喜欢？”
“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周飞焰挑挑眉，庆幸自己还是值点钱的。“投怀送抱嘛，没有。但是变着法约我出去吃饭的很多。”
“那你岂不是很受欢迎？”乔木纯粹是出于好奇，不曾想，周飞焰对这个问题很高兴。
“那是当然的。”他洋洋得意，“你不会现在才来吃醋吧？”
“谁说我吃醋来着。”话虽如此，却是掐着他的手臂，“那你跟几个女人共进晚餐啊？”
“疼，疼，疼。”周飞焰高八度飚音，讨好着，“哪有几个，每次一带星星赴约，人家一看我有这么大的儿子，全都跑了。”
“你神经病啊！谁约会带儿子的。”乔木笑了，摸摸他的手臂。
“那还不是怕某人回来会生气，我可是非常洁身自好的。”
“那……我倒是真的好奇了，你到底……”目光缓缓下移，压低声音“怎么缓解的？”
“真的想知道？”周飞焰挑挑眉，左右观察路况，没车也没人。“前面有个芭蕉林，要不咱们进去试试？我让你了解了解，我是如何缓解的。”
“不了，不了，我相信你，真的。”乔木怕他真的犯浑，连忙拒绝。
不料周飞焰根本不管，拉着他就往小树林走。
“你疯啦！”被硬扯进去，这虽然远离马路，但左右都是漏风，万一被人闯进来，不就完蛋了？
只见飞焰径自解皮带，乔木连忙一把按住。
“我错了，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我闹着玩的，你行行好，别捉弄我了。”
“哦，可我当真了。”
乔木无计可施，只好使劲吻他一下，“可以了吧？”
“有点敷衍。”周飞焰浅浅笑着抚摸唇瓣，下一秒捞过他，狠狠碾转。
两人离开芭蕉林时，乔木的唇肿的跟香肠一样。
周飞焰无心再在外面闲逛，带着他直接回了酒店。
“明天我就得回去了，你总得让我尝到点甜头吧。”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都不懂得节制。”乔木被推倒浴缸上，进退两难。
“回来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过，你好意思说我不节制，我要是真克制了，你恐怕就得哭了。”周飞焰丝毫不听他的。
乔木被他压着压着，再多的坚持都慢慢软化了，想着弃械投降时，猛烈的手机铃声惊醒了他，一把推开周飞焰，跑回卧室。
“谁的电话。”跟了过来，抱住他的腰，仍不想放弃。
“别闹，是老师的电话。”乔木拍拍他的手，小心翼翼按了接听键。
片刻之后，乔木拉着他就出门，直奔医院。
“袁老师……”医院手术室走廊上，唯有一老妇人静静坐在那里，挽着发髻，仍看得出十分端庄，看到乔木一行人出现，忍不住湿了眼眶。
“还在抢救，老头子近日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没想到你竟也回来廊桥了，这真是天意啊。”
“师母，老师的事您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乔木此生最敬重的人便是救他于水火的袁老师，这对夫妇在他心目中就如同再生父母。
“不想打扰你，我们都知道你如今的生活处境非常艰难，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打你的电话，实在是……年纪到了，也该见见了。他往日的学生，我都联系过了，不是换了号码，就是空号，也只有你的电话能打通。”
乔木望着那盏手术灯，思索片刻，突然回头看着飞焰，“星星，星星。”
“我马上去把他带来。”周飞焰立刻掉头就走。
“当年要不是老师帮助我，我根本不会有今天的生活，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的恩情，怎么就……没时间了呢？！”
“老头子常常念叨你，他说很后悔当初让你和小李见了面，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这个心结一直卡在他心里，郁气不通，身体也就越来越差了。我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在大过年里，打扰到你，真是对不住。”
“师母，你再这样说，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了。”他怎么想不起来早点回来探望老师了。人真是越活岁数越大，最先遗忘的便是教育自己的老师。
周星星几乎是被人连拖带拽拉到医院，他还来不及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就被眼前的老奶奶一把抓住，脑海里闪过熟悉的画面，让他不由自主的喊道：“奶奶？”
“星星，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那么小一个，奶奶还抱过你呢，现在想抱也抱不动了。”
“星星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们常去袁奶奶的院子玩，你最喜欢跟着去菜地玩的。”乔木提醒着。
“奶奶……”记忆是模糊的，但感情是真挚的，星星一看到这慈祥的老太太，心里便软成一遍，那股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翘起来的怒火霎时间熄灭了，“奶奶，我是星星，我很久没有来看您了。”
小娃娃还认得自己，袁老太太总算是找到了一丝慰藉，苍老枯槁的手牵着他，像是一股支撑。这时手术室门开了，主治医生脸色凝重的跟他们解释，袁老师年事已高，尽管目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保不齐会有意外发生，希望家属能留在医院，多看护几日。
他们都守在外面，只让乔木进去看望。
苍白的病床上仰躺着年迈的老人，呼吸机平稳的运行着，看着那浑身插满管子的长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说不出的辛酸。
老人像是根本没有睡着，听见脚步声便张开双眼，看到乔木，先是微微一愣，转而是惊喜的神色，嘴巴动了动，想要说话，但没能发出声音。
“老师，别激动，我是乔木，我回来了，我一切都很好，您好好休息，这几天我都会在医院陪着的，有什么事，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聊。”乔木连忙擦去眼泪，安抚着。顺着老师的目光，他又说道“师母在外面，星星陪着呢，别担心。”
老人又转头盯着他许久。
“老师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师母有我照应着，您好好休息。”
听到这番话后，才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当晚，老人转去了普通病房，人也精神了许多，能喝两碗粥，他拉着星星的手，左右上下仔细打量着孩子一番，最后肯定了乔木的成果。
小孩养的很好。
在得知周星星报考的职业后，更是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年轻一辈如此上进，老人心里颇为欣慰。又听乔木说，他要回来发展本土茶叶，开心得直囔囔要喝两杯，被袁老太太呵斥了两句，这才堪堪作罢。
袁老师口齿不怎么灵光，基本都是听他们说，一直到后半夜，巡房医生催促三回了，这才愿意躺下。
夜里乔木跟星星都守在外面走廊，只有袁老太太进去陪护，周飞焰放心不下，将明日的早班机改签到下午。
为此，乔木还笑他小题大做。
可周飞焰对此笑而不语。
凌晨三点左右，病房里发出一声惨叫，走廊上的三人猛地冲进去，星星一看不对劲，掉头就走，“我去叫医生。”
袁老师的脉搏已经停了，即使被紧急推进急救室，也看得出希望渺茫。
“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乔木看着飞焰。
“老师要喝两碗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是病人回光返照的迹象，至今都没有科学能解释清楚，这一现象。“刚刚我看了，老人家是寿终正寝，走的很安详，这是喜丧，别太伤心了。”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有想到，太短了，实在是太短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看望老师呢！我真的太该死了。”乔木靠在周飞焰肩膀上，十分自责。
这边厢 ，周星星看了看爸爸，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老太太身上，那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的老人家，慢慢靠过去。
他本来就是学医的，面对生老病死理应不会感到悲痛，但看到老人家失去了丈夫，剩下余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下去，便会觉得心酸。
这次急救室的灯很快熄灭了，医生对着家属摇头，注定是回天乏术。
袁老太太一时情绪上头，太过激动，晕厥过去。
手术室顿时乱成一团。
幸好，周飞焰处事沉稳，立刻做紧急处理，还没轮到这里的医生上场，人就已经醒过来了，对方这才意识到，眼前看着年轻的男人应该是同行。
袁老师的孩子都在外地，逢年过节都回不来一趟，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赶回来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此时周飞焰充当起了儿子的角色，将事情都安排好。
等袁老师的亲人都来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出殡了。
为此他特意请假，取消了航班。
乔木对此十分感动，要不是有飞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
傍晚时分，袁老师的儿女们陆续出现，相比老太太的悲痛情绪，他们显得比较自然，应该是明白老人年纪大了，总会有这么一天。
有他们接手，乔木一行人便不好再留在这里，于是打算悄悄离开。
谁曾想，竟会在医院大厅撞见不该遇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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