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皇帝朱瞻基收买人心,汉王也不甘其后,张皇后明文沿路州府,询问太子嫔孙若微何在,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汉王干的好事,可出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徐斌和孙若微,甚至带着孩子,还真就被完好无缺的送回去了。
汉王上表了折子,说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才没法入京去参加皇上的葬礼,而且呢,他甚至标榜,是他救了太子嫔一行,让她们母女平安。
张皇后在北京城端详着这母女的字眼,悲叹着又晕过去了。
倒是孙若微自己,半途央求着徐斌,让他再转道回乐安。
因为朱瞻基似乎真的是去抗灾的,离京就再没了讯息了。
徐斌点点头,对着虚弱的孙若微谨慎道,
“汉王,太子,胡善祥,三个人的心思我都捉摸不透,我只能努力试试。”
孙若微无奈的笑了,
“总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吧。”
胡善祥无端端的就从天牢里没了人影儿,汉王伸伸手指头就查到了赌气离开乐安的朱高燧那个混蛋,临行前干的这事。他派人去疫区寻过几次,但后来朱瞻基的队伍就接管了,汉王抱着鸡飞蛋打的觉悟,也就再不思虑这事了。
而以朱瞻基的角度,胡善祥从北京城扔下孩子就跑,到了乐安就成了座上宾,转头过来的汉王世子朱瞻圻,跟他念叨了百十来遍妖孽胡善祥的事迹,所以乐安城里有二叔,也有她。
现在这事挑开了没意思,本就是争家产,再添上争女人,当真是场面难看,说到底,朱高煦行伍出身,朱瞻基有样学样,前期用点计策,到了这关口,真的要抢这天下了,就全凭各自谁的腕子硬好了。
所以汉王朱高煦送走了孙若微一行,所以朱瞻基并不介意朱瞻圻身为汉王世子的投诚。这事是家事,根本就不是国事。
两个人私下约了个见面,待到两马对峙,朱高煦倒是挺欣赏朱瞻基的胆识,嘿嘿一笑,
“大侄子,你还真来了?”
“二叔,别来无恙啊。”
朱瞻基说着扔过来一条白色绑带,像是故意似的,力气小的只挂在了汉王的马头上,两个人都笑,汉王笑他乳臭未干难成气候,他笑汉王也用大白话说了出来,
“二叔,我爹死了这么久,三催四请藩王入京,怎的,二叔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了?”
“入京?我这好端端待在属地,都有大兵压境,我有几个脑袋敢入京啊?”
张嘴说自己没脑袋的胆小汉王,刷的下马,连佩剑都没带,大步朝朱瞻基马下走去,一把抓着他的脚踝,哈哈大笑道,
“你说是不是啊,大侄子?”
朱瞻基摆手叫退了隐起来的卫队,竟还真的下了马,叔侄二人靠的很近,连彼此脸上,对对方的不屑,都看得清清楚楚,
“二叔,我爹的遗诏,是杀你,知道吗?”
“你们娘俩儿少在那骗人,矫诏也不是第一次了是不是?你爷爷当初可是把皇位传给我的!”
“你说的,谁看见了?”
“你说的,谁又看见了?”
月朗星疏,气氛实在是不错,叔侄两个甚至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二叔,若是你打不过我,还望二叔及时放人出来挥舞白旗,届时侄儿必会给您留条活路。”
“大侄子,你确定是我打不过你?”
朱瞻基不屑的笑笑,
“二叔,如今天下人心归属,你真的以为我需要动用武力吗?”
“收付一两个疫民,博得几声万岁,你就真以为你能怀柔天下了?小子,天下江山,是老子一刀一刀砍回来的!”
汉王把胸膛拍的山响,他们家姓朱,但他们家得位并不正,所以每个人面临的,都是第一个造反成功的藩王留下的,机遇和挑战并存的皇权,这事,没有先例,没有古书,必须自己摸索,摸索出个天下稳固与保全名声之间的平衡,所以,朱瞻基迟迟不继位,所以,朱高煦迟迟不造反。
难啊。都很难啊。
如何对待这位又要造反的二叔,他原本和三杨商议的好好的,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再不济,能不先出手就绝不先出手,事实上,胡善祥是否出京,孙若微是否被放,都没有被考虑在里面。
事情的全貌从开始就是身为太子的朱瞻基,能否安全回京,回京之后又能否号召住大家,普天之下多少汉王党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他费尽心力的拔出这些人和关系,就势取得多家藩王的铁杆支持,北京有多大,中原又有多大?哪怕那么多人依旧不看好,可朱瞻基一直在勉励自己坚持。
终于坚持的差不多可以了,诏书一下,大兵一压,乐安城抵抗与否,就不关他朱瞻基的事情了。
可临到关口,张皇后却死活不把诏书拿出来,朱瞻基头昏脑涨的问自己母亲,
“您老什么意思?玩我呢吗?”
人老人家却把舅舅张克俭推出来陪他出征,然后就闭门谢客了。
朱瞻基琢磨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舅舅给他指点了迷津,
“遗诏是真的有,但是我姐呢,也是真的不想拿出来。”
“我娘让我亲自平叛?”
“对,我姐姐说了,叔叔可以杀侄子,侄子自然也可以杀叔叔。”
张皇后要保全先帝的生前人后的名誉,连这最后一道诏书,她都想了几番后,决定扣下不发,让儿子自己挣命去。
朱瞻基心里冷飕飕的,但他舅舅安慰人安慰的特别到位,
“你不是也怕天下人骂你弑叔父不好听嘛!你爹是个老实人,临死下了好大决心的,你娘心疼了。”
朱瞻基点点头,
“我只有一个爹和娘。”
张克俭哈哈笑了,
“对啊,所以你就听你娘的呗。”
朱瞻基抬眼时,眼神已经冷了,
“但我爹娘却并不只有我一个儿子。”
朱瞻基想了许久,想起了胡善祥对他说过的下注在他身上的誓言,他笑的有点可悲,但却没太过情绪波动,所有事情都是赌博,所有感情都有先后。
朱瞻基仔细想过了,若是非要人血里打滚才能走到彼岸,那么他也只能那么做了。
没有人会心疼他。
他早就该明白了。
汉王望着呆呆的大侄子,以为自己唬住了他,于是乎很是得意,甚至跑过来低声念叨了一句,
“太子妃的发香,可真让人留恋啊。”
说着还把一只熟悉的簪子塞去了朱瞻基怀里,发簪就在朱瞻基的胸前划了一圈,最后被汉王哈哈大笑着,阔步上马走远了。
“朱高煦,你失去了最后一个弄死我的机会。”
朱瞻基把簪子攥在手心,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心扎透,待他回营的时候,下发的突袭攻城策略已经完全变了。
全力攻击,对着一座守城,上了几十门红缨大炮,不轰个稀巴烂绝不停手的架势。
“咱们俩是都听到遗诏的人,我姐姐啊,心疼丈夫,却不心疼儿子,保不齐哪天把我给咔嚓了,所以呢,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胡善祥拖着病体看着张克俭这张略显精明过分的脸,为难的笑了笑,问道,
“那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
张克俭笑着捋胡子,望着小小的牢室的窗子,一边吹气一边道,
“等他们俩打出个胜负输赢的吧。”
论下注估计没人比这位国舅爷厉害,因为人家不赌输赢,只赌利益。
胡善祥继续陷入了昏睡之中,心中念叨着打起来好,打起来,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