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平义。”
“那这是哪里你知道么。”
“这是右金吾卫衙门。”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李恒低下头差点儿咬碎了嘴里的牙,这他哪儿能不知道,还不是得托他那个从七岁时才被他爹找回来的便宜哥哥的福,非得学人家江湖游侠行侠仗义,结果被小人陷害弄得他们俩现在得用化名上公堂,别问为什么不用真名。啧,丢人呐!
“庾瓒,这个事情呢它说来话长,它……”
“大胆!”庾瓒怒拍惊堂木,“你这小贼,竟敢直呼本官名讳。”
李恒眼皮子跳了跳,压住火气,“庾大人,我解释过了,我不是小贼。”
庾瓒一边忧心,自己的智囊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应付堂上之人,左右是王相爷的两个女婿送来的贼人,这总不会错的,“不是?哼,昨日王相爷的三千金去城外上香被劫走,今日就由你们两个给送了回来,你们说,若不是你们劫走的,那王三小姐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呵,庾大人你说这话可就奇了,为何我俩将王三小姐送回来,我俩就成了贼人,怎么就不能是我俩从贼人手上救回来的王三小姐?”李恒脚下踢了踢立在堂上一言不发的他那便宜哥哥,小声道:“说话啊!”
“哼,”庾瓒长哼一声,又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起来,以图拖延时间,好一会儿才放下,“那个,旁边站着的那个,报上名来。”唉,这一大清早,王相爷那两个女婿就押了这两人来右金吾卫,说这两个“小贼”劫了王三小姐图谋不轨,预图更大的好处这才又将人送了回来,可这两人看着器宇轩昂仪态端方的,倒也不像是贼人,现如今那魏虎还站在堂外等着他给个交代,唉,那个怪人为什么关键时候找不到人呐!
“回大人,我名薛平贵。”李温把李恒不老实的脚踢了回去,有些奇怪,这位金吾卫右街审起案子来怎么没头没尾的,还老爱往屏风后看,怎么回事。
“嗯。”庾瓒装模做样的点了点头,嗅到屏风后一阵酒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咳两声,示意其可以开始了。
“案子我看了,报案人呢?”
庾瓒听后一惊,一手掩唇小声道:“难道你怀疑报案人报假案?那是王相爷的二女婿,左参将魏虎,丢了的还是他三姨妹,他说的话还能有假吗?”
屏风后的人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庾瓒,把这两人随便问一问便放了吧,他们不是贼人,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右街史管得了的。”
庾瓒眉心狠狠一跳,怕这怪人说完就走,赶忙叫住了他,“喂喂喂,别走,这两人放了的话,我怎么和王相爷那边交代啊。”
“啧,”屏风后那人似乎是有些嫌弃庾瓒的智力,也不想多做解释,只不由得玩味了起来,“不听话,嗯?”
庾瓒只好认命,咂摸咂摸嘴,理了理袖子,“堂下二人,待会儿去师爷那里登记下姓名住址,此案待本官细细详查之后再做论断,退堂。”
“是,大人。”李温李恒齐声道,留了假名假地址后,李恒就要走,却被李温拉住,示意他等等。
“还没待够?”李恒没好气的甩开李温的手,白了他一眼。
李温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恒弟要是还想待,我可以拜托舅舅想想办法。”
“啧。”李恒活动活动手腕,倒是再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一白衣男子自金吾卫大堂行出,那男子看着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身姿迢迢,恍若谪仙,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身后还跟着颇为富态的金吾卫右街史,那右街史刚刚在堂上的威严肃穆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
李温眯起眼睛打量着那被庾瓒跟着的男子,哦,这位就是那位右金吾卫鼎鼎有名的画师吗?从前只听说这位独孤仲平头脑灵活断案如神,堪比狄公,原以为他会是一副老谋深算的学究模样,不成想竟这样年轻,年少成名必然性子孤高,这样一个人,怕是不太好招揽呐。
“哥?”李恒拉了拉李温的袖子,向他示意那个画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聪明绝顶的画师?”
“怎么说话的,叫独孤先生。”李温仔细观察着独孤仲平的一举一动,仔细考量着该怎样把人拐回东宫。
“呵,好,独孤先生,”李恒撇撇嘴,他这个大哥,看见聪明人就走不动道,那个独孤仲平不就是断了几件奇案么,瞧瞧瞧瞧,瞧瞧他大哥那个不值钱的样子,“怎样,要不要出去见见独孤先生。”
“不了,”李温将黏在独孤仲平身上的眼神收了回来,两只脚并在一起无意识的搓了搓,拘谨道:“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恒看着李温那副窘迫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挪揄道:“对哦,咱们两个现在可是‘嫌犯’呐,贸然过去的话,大哥肯定会怕唐突先生啊,对吧。”
“唉,”李温不置可否,见独孤仲平与庾瓒已经走远,便招呼李恒一同回去,只轻叹道:“你这张嘴啊。”
甫一出金吾卫大门,李恒就收了调笑是,正色道:“大哥,你快启程吧,明日就是你义父生辰了,我们本就起步得迟,又遇上相国三千金耽误这一遭,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及给他老人家祝寿了。”
“你不与我一道?”李温略一思索,便道:“你与我一同去,我们走之前和舅舅说一声,这事儿让舅舅来处理就好了,今年父亲好不容易才同意你在我的陪同下出城一趟,错过这次,再要等的话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好!”李恒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毫不犹豫的就应了声,“那我去牵马。”
李温与李恒两人先去了一趟刘义老将军的府邸,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刘义的门童,让门童告诉刘义老将军,没等门童将刘义老将军请出来,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至于刘义老将军之后在自己府邸门口指着门童骂街,这都是后话了。
独孤仲平是长安右金吾卫衙门的画师,现长居荣枯酒店,会画画,会弹琴,爱喝酒,和荣枯酒店老板娘碧莲、谷大厨、阿得是好朋友,来历成谜。
此刻,这位“仙风道骨”的奇男子正躲在门后偷偷目送李姓儿郎策马而去。
“老弟啊,我不太懂啊,我问你我该怎么向那魏虎交代,你拉我过来干什么。”庾瓒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小心翼翼地跟在独孤仲平身后。
独孤仲平给庾瓒指了指那两个“薛”姓男子的靴子,“大人你看看,什么颜色的?”
“明黄啊……哦,”庾瓒恍然大悟,“他,他们是,他们是皇子啊,怪不得我看他们有些眼熟,前段时间祭天的时候我见过这两位殿下的,”想明白了之后,庾瓒又有些糊涂了,“那,那魏虎又为何一口咬定说劫走王三小姐的是这两位殿下,这,这不可能啊这。”
独孤仲平双手抱胸靠在墙上,“那若是我告诉你,魏虎很想自己的弟弟魏豹娶王三小姐呢,这样你的思绪会不会清楚一些?”
“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哎呀,反正这消息告诉你了你爱听不听。”
“哦,”反正独孤仲平这个怪人总是有些奇怪的渠道探听消息,庾瓒也不多见怪了,只是,庾瓒待想通后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惊得狠狠咽了一口吐沫,环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小声嘀咕道:“当时王家小姐们去城外上香是魏虎负责护送的,所以你是说,魏虎魏豹串通劫走了王三小姐,却被这两位小殿下给破坏了。哼,那魏虎居然还倒打一耙说这两位殿下是贼人,不行,我要去说说去。”
“唉慢着,”独孤仲平一手摩挲着腰间的酒壶,一手拉住要去找魏虎的庾瓒,“庾大人呐,要我是你,我就不会去触那魏虎的霉头。”
“嗯?为何?”
独孤仲平静默了会儿,拔了酒壶的软木塞灌了口酒,缓缓靠在墙上低下了头,这才道:“魏虎是谁?”
“左参将啊。”
“还有呢?”
“王丞相的二女婿啊。”
“所以你说为什么不能说?”
“这,”庾瓒后退了一步,颇为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独孤仲平直起脑袋,双目清明但无神,“若相府中人不答应的话,凭他魏虎一个外姓姑爷,魏豹一个外姓公子,敢去算计王三小姐?我料想那人不会是相爷夫人,因为他们就算是不疼爱王三小姐也绝不会让相府蒙羞,那只能是王三小姐的两个姐姐,你觉得会是谁呢?”
庾瓒小心翼翼道:“王二小姐?”
“对,王二小姐,魏虎的夫人,只有她有那个能力和动机去帮魏虎和魏豹达成目的。”独孤仲平打量着庾瓒,“所以若你去质问魏虎,就会得罪魏家和王二小姐,只要他们在相爷面前多说你几句坏话,你觉得你的仕途~,啊?”独孤仲平有些好笑地看着庾瓒摸着自己的乌纱帽,最后一句话故意拉长了尾音,还留了一截。
“唉别别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庾瓒颇为委屈的嘟囔两句,转身便要走。
“庾大人,”独孤仲平叫住庾瓒,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唉,就当他今天心情好,给那两位善个后,也当帮这庾瓒一把,“怎么,庾大人不想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善后?结案文书该怎么写?”
“嗯?”庾瓒警惕的往旁边闪了闪,“独孤老弟,你不是一向不爱这些官场上的人情来往来的,怎么今天,今天这么……”
“这么好心,是吧,”独孤仲平从善如流的帮庾瓒补上他的话,笑的一脸假意,“唉,谁让我今天心情好呢。”
虽然独孤这么说了,可庾瓒还是有些怕,这怪人笑的那么假,不知道是不是坑他呢,再说了,以他自己的智商,要是这怪人真坑了他,估计他还要帮这怪人数钱呢,“可,可是老弟,那个……”
“你听不听啊!”独孤气得站住了脚左手包右手放在小腹前静静看着庾瓒。他是真的被庾瓒磨出了火气,他今天好不容易玩心,不是,善心大发,怎么庾瓒还不领情。
“听。”庾瓒也站定赶紧答应,别的不说,要再不答应的话这怪人一生气会几天不出现的,到时候要是有案子的话,那不是耽误事儿么。嗯,他是为了不耽误事儿,才不是怕了这怪人呢,对。
“要说来呢,这办法倒也简单,魏虎问的话,就实话实说喽。”
“啊?说那两位殿下吗?”
“啧,哎呀笨死了,”独孤仲平带着庾瓒走进金吾卫大堂,抽出师爷所记载的那两位殿下留的姓名地址和户籍,指给庾瓒看,恨铁不成钢道:“说这个啊。这两个假身份,一定是那两位殿下捏造出来的,你就是把这个告诉魏虎,那有何妨呢?这样你不就两头都不用得罪喽。”
“哦!独孤老弟,你真是厉害啊。”
“唉,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