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人闹掰后，舒瑜就没怎么上过游戏。之后有了部廉价的手机，看小说、追动漫，娱乐活动轻轻松松就能填满课余时间。小学升入初中，再考上高中，十八岁生日到来，她恍惚记起那年夏天无数次的期待。

　　快点成年，这样就能多和凌雯玩一会儿了。

　　那时凌雯用来注册账号的是凌妈妈的身份证，而她却用了自己的。反正也只有考试结果令人满意时，才被允许玩一个小时，未成年保护形同虚设。

　　很巧，十八岁生日这天，恰逢月考成绩放榜，她超常发挥，考得很不错。但是父母还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鬼使神差地，她给一个关注挺长时间的大佬发了条私信。

　　“凌大，我今天生日，可以陪我下一次副本吗？”

　　会关注凌月如风，也没有更多理由，不过一是ID含了个凌字，二是她也用枪系角色。“陪下副本”当然不是免费，舒瑜稍微调查过其他差不多水平的游戏博主，定价尚且负担得起。

　　她不知道凌大的简介里没有陪玩价格是因为她从来不接，也不知道那句有些慢的“好，现在吗？”是凌雯唯一一次肯定答复。

　　大佬自己明明也是远程，却每次都冲锋在前。舒瑜朝着有怪的地方丢技能，这些技能就像书上说的“情感记忆的相关表象”，连带着回忆中打游戏时的心情一并涌上来。

　　近距离和大佬的角色站在一起，服饰和动作也比平时看视频更加细节。那些眼尖的粉丝看到的，角色耳朵上小小的耳饰，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惊！凌大七十级戴蓝装耳环为哪般？”这条曾在多个视频下占据热评第一。凌月如风几乎全身顶级橙装，低级的蓝装上下就这么独一件。

　　“以前一个朋友送的，好看，就没换。”

　　后来上了高中，她的成绩依然始终撑在头游，没有钱报补习班，她就逼自己听懂每一节课，用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撑住不睡着，排队两个小时只为问一道不会的题，然后摸着夜路坐末班车回家。

　　她承认自己天赋不太多，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聪明。要背的课文不能过目不忘，理解不了的东西也只能靠死记。

　　很困难，但没关系，自己都能解决，哪怕不太擅长，哪怕要比别人辛苦多得多。

　　但现在，终于不用再硬着头皮往前冲，有个可靠的人挡在前面，手中的枪仿佛能阻拦千军万马。

　　“跟着我就好。”

　　舒肤佳不吃芋头。

　　凌雯盯着这个名字有一分钟之久，最终点进她的主页。

　　“没成想我也沦落到翻别人资料的地步了。”她自嘲。

　　性别一样，年龄一样，生日一样，现居地也对得上，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算啦，人家今天生日。”

　　凌雯进游戏才发现，对面的社恐症状应该不轻。因为不管她发出什么指令，哪怕只是让她跟上，都只会得到一句郑重其事的“好”，严肃到她以为自己是个公会老大，正在进行最重要的战略部署。

　　不干陪玩也见过其他猪跑，这么沉默大概是不敬业的，凌雯只好主动开口。

　　“粉丝哪儿人啊？”

　　“H市人，现在在A城读高中。”

　　“高几了？”

　　“高二，马上高三。”

　　“那游戏可不能玩儿多了。”

　　“嗯，以后考前十就玩，考不到就学习。”

　　“卧咳咳咳......”凌雯憋回后一个字，“班级前十？”

　　“年级前十，班级前十连211都悬，起码要前三。”

　　考到年级前十，玩玩游戏实在不能称之为罪过。凌雯听到对面高二后立刻产生的愧疚，此时稍稍安抚下来。

　　“对了，待会儿怎么给钱？”副本接近尾声，舒瑜问道。

　　“今天你生日，就当粉丝福利吧，不收钱。”凌雯说完，又补充一句，“要保密哦，下次考好了，还陪你玩。”

　　如果真的是舒瑜，这也许就是她能为那个闪闪发光的学霸做的最后的事了。

　　也不多，游戏而已。

　　舒瑜总觉得凌大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她不确定是不是像曾经的凌雯，实话说，短短半年的亲密相处，在几年后所能唤起的记忆实在不多。

　　如今这个时代，电竞已经逐渐摘掉“害人”的外衣，慢慢得到主流的认可。职业联盟兴起，电竞选手也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追逐自己的目标。

　　但看起来凌大并不属于热血青年中的一份子，作为高手，她却把“只是游戏”挂在嘴边。

　　“就算只是游戏，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有一天她鼓起勇气，认真地说，“个人的追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游戏同样是荣耀，从来不会低人一等。”

　　走在前面的角色停下脚步，转过身，建模脸没有表情，微微做出鞠躬的动作。

　　“谢谢你能这么想。”

　　凌雯当然热爱游戏，也希望游戏能被更多的人认可支持。

　　只是小时候单纯的思想忘记跟上年纪，她下意识就将这副姿态保留了下来。

　　不能让舒瑜学坏，所以不能让舒瑜觉得游戏也很好。

　　这件事过后，两人的关系明显拉近不少，凌雯会特意为小芋头刷流行好看的高端装备，在她下一次报来成绩喜讯时假装随意地丢给她，也会在聊天软件上苦思冥想如何安慰失利的学霸。无数放学后，舒瑜独自走在黑夜里，家里明明没有亮灯，她却知道有人在等她。那个人在副本里风光无限，却对自己下滑的成绩冒出“节哀”二字，或是义愤填膺地对出卷老师一通谴责。

　　除了奋战就是苦学的高三，似乎多了一些温柔的支撑。

　　“倒不是。”顺着回忆，凌雯想起了故事的开头，“你生日嘛。”

　　“那你知道芋头是我吗？”

　　“不能确定，不过我希望是。”凌雯没忍住，“你呢？”

　　“实话说，我记不清你了。”舒瑜移开目光，“但我觉得，假如我们还是朋友，大概就是这样。所以这次回来，也想着或许能在什么地方看见你，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过得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起身上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