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篝火燃烧着，夜晚的星星将自己的视线投掷向大地，已经满是战损痕迹的绿色斗篷堆在一堆待处理的箭原材料边。

木头烧得咔咔作响，火星时不时从之中跃出，她不为所动，她绿色的眼睛凝望着四周。

ALEX……

ALEX还不能休息。

黑夜的颓静和神秘裹挟着未知的阴云，她的视线越过暖光摄取周边的信息。

远离文明的荒原会诞生怪物。自四百年前的陨落战争过后，人类就此失去了国度与国度之间连接的，日夜光明的交通网络，怪物如同菌落一样蚕食战争的废墟，令人类再也不能自其中发出一点声音。

寂静。

寂静诞生恐惧和不安，她想，陪伴她的只有一把通体光亮的钻石长剑。正靠在她用以半躺休憩的木桩边，它晶蓝色的外表上反射着火堆的暖光，它足够明亮，明亮到她可以拿着它捕获天上的星空。

ALEX警戒吗，啊……

ALEX倒不如说，现在更希望出现一个恐怖的怪物首领将我杀死。

ALEXALEX，你又在自言自语了。

“火光不能保护你，它不能吓跑亡灵或蜘蛛，火只能提醒你的身边只剩下一点暖光。”

“我明白了，父亲。”

“你又什么都明白了，真是我聪明的小爱利克斯，虽然刚刚的句子又是我十分钟前现编的！”

ALEX可以预见——父亲。

ALEX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她半眯着眼回应记忆力父亲的每一次玩笑。

ALEX因为您是繁花国的智囊，是花中的白王，是盘旋在树冠的智慧之雀——

STEVE因为您是被选中的种子，是金色的苞片，是星空下念诵国民安乐的百花诗人。

没有预兆的，突兀的男声打破这片平静，ALEX并非先惊讶于来者何人，而是先惊讶于对方可以接上自己的回忆。

这是繁花之国统治者的赞美诗。

STEVE《繁花吟诵》在母地上的知名度不亚于半神陨落的传说……能在荒野之中遇见吟游诗人是我的幸运，小姐。

ALEX看见了回应她声音的人，那是一个长相中性的少年，他有着微褐色的肌肤和一双漂亮的紫蓝色眼睛。打理得干净的短发梳得很整洁，他穿着末尾烧得七零八碎的黑色斗篷，蓝色的棉麻衬衫和深黑色的布裤。

他身上背了一个木匣，斗篷上和隐约可见的内衬里布满装得鼓囊囊的口袋。一串五颜六色药瓶和一把钻石稿绑在药间。比起可能行使勒索的恶徒，这个少年更像一个需要顾客的药水商。

商人们都是利己主义！ALEX想。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眼神也干净得有些纯粹。

STEVE400年前，繁花之国这首净有三百句的长歌十分出名，如果吟游诗人不会歌颂繁花之主，他们会被评价为记性不足或不够努力。

ALEX恩，虽然我不是吟游诗人，但是您知道的很多……

STEVE是的，我为了生存游遍了世界的每一个国家。不过也是一些杂学罢了。

少年笑了笑，十分自来熟地从她背后绕到前面在篝火边上坐下。他的眼睛特别吸引人，蓝紫色的虹膜映射火光的颤动如同施加了烈焰粉末的末影珍珠。

ALEX看得有些入神，以至于忘记了人类之间的社交礼仪。她在荒野上流浪了个把月，白天和蜘蛛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她遇到流浪商队的时间要多。

STEVE怎么了，女士，我的自我介绍已经打了第三次腹稿了。

他身上的药品晃动，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ALEX我在想刚刚我的话您听了多少。

STEVE我从您希望自己被怪物首领捕获就开始偷听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斗篷的兜帽戴回去，试图遮蔽自己歉意的表情和情绪愈发激动的眼睛。

蓝紫色的窗口挡不住他的一点羞愧和担忧，他解趣的神情通过他那双会发言的眼睛泵出。

STEVE其实……其实！我不是有意打扰您的夜晚，只是，我不希望您因为孤独迷失方向。

ALEX没事，您的举动让我很安心。

ALEX只要您不是打算取走我的命或财务，我们就会是一夜的朋友。

STEVE不，我并不会这么做，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药水商而已！

他给ALEX展示自己的斗篷内部，空瓶子和药材堆满了每一个重要储蓄位。 ALEX借着火光第一次看见了下界的地狱疣实物。他们长得并不像科普读物上画得那么规整。

STEVE小姐，您来自繁花沃土吗？

ALEX也许算，也许也不算。我的一切重要记忆只有很小一部分属于花的土地，接下来很大一部分都是永无休止的流浪。

ALEX绞尽脑汁想把自己说得厉害一些。

ALEX繁花沃土现在还很美吗？商人，你去过那里吗？被战争推灭的城区上是否还有花朵？

STEVE我五年前路过周边的城区，见过一次国境边缘的村落，橡树之国的使者已经在往城中央进发了。

ALEX那里的村庄还种花吗？

STEVE还种一些，但已经不卖花种了。橡树之国没收了他们的种子，但是没有砍掉那些美丽的玫瑰藤和芍药墙。

两个戴着兜帽的人在火边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ALEX问着那片土地的情况，药水商则是老老实实陈述。

ALEX王国中心……怎么样了？

STEVE橡树之国已经占领了信标。

ALEX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她已经面对这个现实无数次，当她遮着脸徘徊在繁花沃土的边疆，从夜空中看那中心首都信标的颜色，已经不再是那美丽的绿色。

首都的信标是一个王国的立足之本，是所有公民灵魂的栖息之所，是让国民得以重生的安宁之地。

如果信标装置和宝石之塔被其他国家夺取，几乎就代表一个国家的彻底灭亡。

少年看着眼前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少女，看不见她的神色，却可以听见她声音中不坚定的颤抖。

STEVE所以，您是繁花之国的流民？

ALEX一颤，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涌上她的内心，好像把她的灵魂拖入深海。她面前的火都不再温暖，地面的潮湿和冰冷透过厚重的皮革甲渗入她的思想。

ALEX我算是。

她掀开了自己遮盖面容的斗篷和围布，露出美丽的金色长发和那双如阳光下的绿叶般通透，充满无限生命力的眼睛。她撩起遮盖耳朵的鬓发，一个片突兀的褐红色伤疤布满耳廓。

ALEX我还挺怀念自己尖耳朵的模样……

知晓流言或历史的人们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金发与绿瞳在其他国度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在那美丽富饶的繁花沃土，这象征着太阳之力的金发和植物之息的绿瞳，还有那可能刻意被修剪成圆耳的耳廓，这些都无疑指向眼前这人拥有着不得了的血统。

STEVE您是……！

◆

“他们的梦境连接着百花的根系，他们的脚步所到之处就是花园国度的边界。”

“他们是鸟儿提起的精怪，是河流谈论的传说，是繁星凝望的生息。他们是繁花之国国民决定的圣灵。”

——《繁花吟诵》

◆

少年不敢凑近了观看，好像有些局促和呼吸困难，肉眼可见地红了脸颊。他慌张地四处张望，确定只有他们在这寂静的夜里相遇。

ALEX我是那位流浪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