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京城的风，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尤其是细雨楼的风，似乎更加凛冽。听说王小石与方应看的事件后，杨无邪心中焦急万分，匆匆赶往细雨楼。

杨无邪原本正在金风细雨楼中处理要务，听闻六分半堂的马车已至，当下搁下手中事务，一路疾行而去。他的脚步匆匆，衣袂随风而动，神色间透着凝重与警惕。这马车之中，会是谁呢？是雷损亲自前来，还是狄飞惊？

杨无邪赶到时，马车正缓缓停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车夫动作利落地下车，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众人的目光皆聚焦在车门之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紧接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从车中款步走出。杨无邪目光如炬，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的身份，她便是六分半堂的二小姐，雷善。他心中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感到一丝不安。

杨无邪定了定神，脸上挤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开口说道：“当我看到六分半堂的马车突然闯入时，我还以为是雷总堂或狄大堂主驾到。然而，令我惊喜的是，原来竟是雷善姑娘光临。”

雷善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举止优雅大方。她轻声回应道：“军师，六分半堂的二小姐雷善，特来拜会苏楼主。”

既然身份已然公之于众，倒不如索性坦然面对，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这，也是她第一次以六分半堂的身份与金风细雨楼进行正式的交流，其中的意义与影响，她心中自是明了。

杨无邪微微点头，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随我来。”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后便转身在前方带路。他们穿过细雨楼那蜿蜒曲折的回廊，终于来到了壮观的飞天跨海堂。在这里，苏梦枕已经早早地等待多时。当看到雷善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杨无邪与玥儿皆是心思细腻、极为聪慧之人，他们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彼此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而后极为自然地退到了一旁。给雷善和苏梦枕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在这宁静得近乎凝固的氛围里，雷善微微垂首，心中思绪万千，并未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而苏梦枕则似有所感，他身姿挺拔如松，主动站了起来。手中端着一杯清香四溢的清茶，缓步走到雷善面前，将这杯茶递给了她。

雷善微微一怔，旋即轻声说道：“多谢。”

苏梦枕微微挑眉，嘴角透露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与无奈：“这是你第一次以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有些不习惯。”

雷善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这飞天跨海堂的四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站在你的飞天夸海堂中，以这种身份前来，不得不有所生分。”

苏梦枕微微向前倾了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雷善，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怎么不看着我？”

雷善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苏梦枕那炽热而深邃的目光。毕竟，这样直面相对且充满复杂情感纠葛的经历，对她而言还是生平第一次。

她的内心犹如小鹿乱撞，慌乱而无措，但她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以前说好的，你我之间不谈两派的事情，今日，恐怕要食言了。苏楼主，我今日代表我的父亲，而来到了这里，目的是与你进行一场重要的交易。”

苏梦枕，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最讨厌他人试图用情感来左右他的决策，然而雷善却恰恰这么做了。

雷善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讨厌什么，但我还是选择了这么做。走到这一步，我并不想利用我们之间的感情来要挟你。今日，你就当我是六分半堂的人。”

苏梦枕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但很快便被坚定所取代：“好，六分半堂在雷损的支持下私造火器，卖给辽国人，这件事情在我眼里是大义不容，卖国通敌决不允许。”

雷善的眼眶逐渐泛起微红，那盈盈的泪光在眼眶中打转，似要夺眶而出。她缓缓抬起手，取下脸上那轻柔的面纱，露出那张绝美而又带着一丝倔强的面容。她迈着冷静而理智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苏梦枕。她深知，这场争执并非无法化解，但她同样深知家庭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在苏梦枕面前站定，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北边的生意，父亲也是奉命行事，况且傅宗书也已经和六分半堂断了关系，就算你把我父亲逼到绝路，你也击垮不了有桥集团。”

雷善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一丝柔弱，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此刻的抉择意味着什么。有些东西固然重要，但是也比不过家人。

她微微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苏梦枕，目光中满是诚恳与坚定，缓缓说道：“你是英雄，不能枉顾大义。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可我作为女儿也不能不管父亲的生死。”

苏梦枕望着眼前的雷善，心中那原本坚硬如铁的壁垒，的确在她这番话下渐渐有了松动。他不得不承认，雷善说的话句句在理，况且面对自己深爱的女子，他又怎狠得下心来决然拒绝。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的冷峻稍有缓和，轻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雷善微微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她赶忙说道：“请您放我父亲一条生路，撤销您在六分半堂以及京城的所有暗哨。我不想你为难，父亲已经答应我，他会退位，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苏梦枕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又问道：“雷损走后，六分半堂谁掌大局？”

雷善毫不犹豫地回答：“狄飞惊。”

苏梦枕又问了一句：“那你呢？”

雷善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然：“我会跟随父亲，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苏梦枕听后，心中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这辈子我都不想让你陷入困境。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也会永远铭记在心。”

听到这番话，雷善的眼中闪烁着泪花，那是感动与欣慰交织的泪水。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之情。

苏梦枕看着雷善落泪，心中满是疼惜，他轻轻走上前，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温柔地说道：“别哭，我们阿善这么漂亮，不适合哭。”

这份温柔的关爱让雷善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如同泉眼般涌出。

当苏梦枕看到这一幕时，他毫不犹豫地封住了她的樱唇，希望以此来安抚她动荡的心绪。两人的亲吻如同蜻蜓点水般短暂而温柔，随即他们分开，雷善将头埋入苏梦枕温暖的怀中，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前，努力压抑着泪水，不让自己的情感流露出来。

雷善心里明白，她的父亲绝不会放弃权力，但她故意隐瞒了真相。她巧妙地打出了这张感情牌，试图劝说苏梦枕稍微放松一下，给六分半堂一线生机。她期盼着，在六分半堂重新振作起来后，再向苏梦枕揭露事实的真相。

不久之后，阳光洒落在金风细雨楼前的空地上，马车静静地停在一旁，车身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守候在马车旁的玥儿，透着一丝焦急，她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楼门的方向终于，她目睹了那一幕：戴着面纱的雷善与苏梦枕并肩缓缓走出了楼门。

他们的步伐沉稳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数的思绪与情感。两人一同走到马车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他们的衣袂。苏梦枕的目光深邃而炽热，紧紧地追随雷善渐渐远去的身影，那目光中饱含着不舍、眷恋与无奈。或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如此平静的心态相对而坐。往昔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曾经的欢笑、私语、深情对视，都成为了此刻心中最珍贵却又最刺痛的回忆。

雷善站在马车旁，微微抬起头，透过面纱看向苏梦枕，她的眼神中同样满是复杂的情感，轻声说道：“苏楼主，保重。”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祈愿，希望他在这江湖的风雨中能平安顺遂，即便他们即将踏上不同的道路，那份深藏心底的牵挂与情谊，却永远不会消散。

雷善端坐在车内，内心涌动着无数的思绪。而苏梦枕则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追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那最后一丝影子消失在视野尽头。随后，他轻轻转过身，迈步回到楼中。在那一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无奈的情感。

夜幕降临，雷善形单影只地站立在那盏曾与苏梦枕共同悬挂的灯光之下。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她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风声。

雷善的目光在那如梦幻般的灯影中缓缓徘徊，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既有对过去甜蜜瞬间的深深怀念，又有对如今物是人非的无尽感慨。那时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温馨与感动。

在这个寂静得让人有些心慌的夜晚，雷善唯有那盏灯静静地陪伴着她。她轻轻地闭上双眼，沉浸在回忆之中，默默地回味着那些无法忘怀的美好时光，仿佛只要她足够虔诚，时间就会倒流，一切就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这盏灯永远都在。”苏梦枕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雷善微微仰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吟诵道：“长灯明一寸，淡影梦半宵。”那诗句从她的唇间吐出，带着一丝惆怅和忧伤，如同这夜晚的风，轻轻拂过人心。她抬头凝视着前方的那盏灯，眼神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就在这时，微风轻轻拂过，灯芯微微晃动，仿佛在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光亮。突然，那盏灯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噗”的一声熄灭了，黑暗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将雷善紧紧地包裹其中。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寂静与黑暗，唯有雷善那轻微的啜泣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终究，我还是用我们的感情做了筹码。”雷善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着，带着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她知道，在家族与爱情的天平上，她选择了前者，而这一选择，或许已经将他们之间那珍贵的感情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