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莱特捂着痛得千疮百孔的心，缓慢而踉跄，回到家里。
他瘫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痛出了一头的汗。
刚才叨叨说的话，像几千把冰刀，把他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原来当年，Death对叨叨做了那样的事。
更重要的是，叨叨为了善的信仰，抛弃他了。
叨叨嗷呜我爱你，但我不会和你一起，我以后一个人过一辈子。
当爱情与信仰不可兼得，她毅然说。
可发泄与冲动过后，她终究是……
叨叨嗷呜下次你来看我，我们……我……好好说话，你……也要和我说清楚。
在一起后，她总是柔顺地跟在他身边。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拥抱，认真地说“阿特最厉害啊”给他鼓励，甚至用身体给他安慰。
就连表达不希望阿特卷入仇恨中时，也是小心翼翼，说完便扑到他怀里给拥抱怕他不开心。唯独在気薏有难时，她稍稍强烈地表达不希望心惜相印之人死的想法。
除开别的原因不说，気薏生前一直在以阿尔贝莱特姐姐的身份活着。気薏死了，她的歉疚，不是恰恰会影响她与阿尔贝莱特的相处。
她不愿啊。
阿尔贝莱特（她是真的爱我。）
阿尔贝莱特想。
而他，仿佛和她一起是理所当然，他甚至从未和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所以，上天收回了这个机会。
……
沈朔始终留心阿尔贝莱特。
自从和叨叨分手后，再见面阿尔贝莱特安静得可怕，一言不发。
痕检组的人跟着拆弹小组去找炸弹时，沈朔注意到阿尔贝莱特的车中途离开大部队，他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阿尔贝莱特的车开得很快，沈朔一会儿就跟丢了。
沈朔停下来时，发觉到了郊区，是熟悉的路线。
沈朔（这附近不是……千阳垃圾场！）
47号天坑。
沈朔跟过去看见47号天坑边停着废旧的起重机挖掘机，还有阿尔贝莱特的越野车，他人却不见了。
沈朔走到坑边往下看。
天色微暗，巨大的垃圾填埋坑底灰蒙蒙的。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垃圾被挖走后掺杂着垃圾碎片的土地。
阿尔贝莱特走到沈朔所在地的正下方停了下来，他蹲在地上掀开“地面”。
沈朔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地上似乎盖着一层木版，下面应该埋了东西。掀开木版的一瞬，阿尔贝莱特不自觉地往后缩。别过头去，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呛到了。
阿尔贝莱特很快阖上木版，摁压几下试试力度，随即抬头望四周。
沈朔立刻躲开，又赶紧把车开走。
沈朔守在垃圾场外的另一条路上，等了一会儿。见阿尔贝莱特的车走后，才重新跑去垃圾场坑底。沈朔学着阿尔贝莱特的样子摁了摁那块木板，出乎意料的薄。
掀开一看，刺鼻的浓硫酸味扑鼻而来，熏得沈朔瞬间流眼泪。
沈朔捂上盖子，搓着手掌在坑底来回走。
沈朔（浓硫酸。）
沈朔（阿尔贝莱特要用这个杀死Death?）
沈朔（我要破坏吗？）
亲眼见证Death做的一切恶事，沈朔痛恨、愤怒、却无力。因为Death让他们的一切努力，让気薏做出的一切牺牲都变成乌有。
沈朔拳头捏得咯咯响，在冷风里打颤。
沈朔（不管Death的结局，我都不能让阿尔贝莱特做这种事。）
开车回去局里，沈朔看见阿尔贝莱特的车停在院子里，前者很快在停尸间里找到后者。隔着木板上的玻璃，沈朔看见阿尔贝莱特立在某个抽开的停尸柜子前。
那里边是皮小汉。
沈朔看见阿尔贝莱特弯下腰，似乎在碰柜子里的皮小汉。在做什么沈朔看不清，但阿尔贝莱特很快顿了一下。紧接着，自嘲似地弯起嘴角，是笑了。
阿尔贝莱特消瘦而更显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那样讥讽的，仿佛生无可恋的笑容。
在那一刻，沈朔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突然浑身冒冷汗。
沈朔（阿尔贝莱特不想亲手杀死Death,他想被杀死。）
像気薏那样留下证据，让Death被抓被判死刑。
而刚才阿尔贝莱特的笑是讥笑自己让気薏白白牺牲，嘲笑自己在叨叨的心里，再比不过死去的姐姐……还是别的？
沈朔（既然如此，他找皮小汉干什么？）
沈朔退后几步，重新走出脚步声。
推开门时，阿尔贝莱特正缓缓把尸柜推回去。
沈朔你还好吗？
阿尔贝莱特这几天消瘦得厉害，沈朔压抑住心疼和痛惜，轻声问。
阿尔贝莱特很好。
阿尔贝莱特说。
阿尔贝莱特没什么聊天的心思，转身要走。
沈朔阿尔贝莱特，你别做傻事！
沈朔立刻道。
阿尔贝莱特没回头，立在门框里，背影逆着走廊里的灯光。
沈朔握了握手机。
沈朔你……不值得啊，我……
我会告诉其他人，阻止你。
阿尔贝莱特换一个高智商的连环杀手伏法，不值得吗？
沈朔是不能这么计算的。
沈朔急促道。
沈朔用1个人的命，换未来十几个人的命，不能这么计算啊。
阿尔贝莱特当然不能。
阿尔贝莱特说。
阿尔贝莱特所以我没有选择任何“1”个人去做这件事，我选择我自己。
沈朔你……阿尔贝莱特，你这么做……叨小姐怎么办，她怎么办？
阿尔贝莱特……如果我对她没有意义，我宁愿死了。
阿尔贝莱特沉默很久，说。
沈朔哽咽。
沈朔……阿尔贝莱特，你不能这样，不能……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法。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大家都会帮你……
阿尔贝莱特沈朔，叛变了9年，我也想睡会儿了。
阿尔贝莱特声音嘶哑，疲惫而憔悴。仿佛从内至外都死了，只剩躯壳。
沈朔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模模糊糊的，他看着阿尔贝莱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
沈朔用力握着电话，却终究没有打给叨叨。沈朔看到，阿尔贝莱特已经死掉了。
他就像当初的気薏，生无可恋，别无选择。
……
沈朔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趴在桌上静了很久。
最后，沈朔擦干眼泪，重新回到停尸房。
沈朔把皮小汉的柜子打开，愣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对还是错。或者，很简单，就是错的。
可他不这么做，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沈朔盯着皮小汉惨白的脸，颤抖着咬牙。
沈朔对不起，皮小汉。但你不会希望阿尔贝莱特死的，对吗？你未尽的心愿，不就是惩处正义之师，为茶酱除去忧患吗？
沈朔说完，缓缓推上柜子。
沈朔我明天来接你。
下班后，沈朔开车疾驰去千阳垃圾场。
浓硫酸的特质，在里面加水会使其稀释一部分，泡人体也可以。
沈朔掀开木板，把买来的矿泉水倒进去。浓硫酸剧烈沸腾，比水入油锅还激烈。几滴硫酸溅到沈朔的手套上，瞬间烧出一个洞。
沈朔吓得连忙后退。
沈朔买了很多水，可硫酸罐子有多深他也清楚。沈朔也不知道原本的量有多少，他究竟稀释了多少。
沈朔也知道不能弄得太过，Death一定会亲眼看着阿尔贝莱特掉进去后，木板在硫酸作用下炭化。
沈朔倒完水后，又把木板推开一条缝，祈祷硫酸能再吸收一些空气里的水分。
……
那晚，沈朔一直在加班，研究皮小汉的一切信息。
皮小汉的身高体重身型都和阿尔贝莱特近似，如果被硫酸毁容，从体表就很难分辨了。
关键是DNA。
沈朔很快做了决定。
资料室有阿尔贝莱特的血液样本，沈朔琢磨着可以到时偷换。皮小汉的尸体信息已经分析完全，这部分资料就有必要清理或者……修改一下。
也就是当晚，沈朔意外发现，阿尔贝莱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沈朔忍不住猜测，在停尸房里看到阿尔贝莱特轻嘲的笑容，会不会还有另一层意思。阿尔贝莱特怀疑皮小汉和他的关系，可能想验证一下，可能也想到了李代桃僵。
沈朔（因为这个想法，他嘲笑自己？）
沈朔（又或许，只是我的猜想。）
沈朔不知道阿尔贝莱特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第二天，沈朔把皮小汉装进尸袋，推到自己车上。
他要去天坑底下，把阿尔贝莱特捞出来，把皮小汉丢进去。
雪很大，沈朔的视界却从未如此清晰。只是，沈朔又忍不住想起昨日在停尸房外阿尔贝莱特为自己定格的结局。
阿尔贝莱特如果我对她没有意义，我宁愿死了。
沈朔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他不愿去深究。
沈朔可，叨叨，也许并不喜欢这个结局啊。
沈朔握着方向盘，望着漫天的大雪，轻轻道。
沈朔我终究只是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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