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阿婆

　　【一】

　　我叫日野里奈。

　　别怀疑，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阿婆说，因为我是女孩，又黑又瘦，卖相实在不好，唯独一双眼睛生的比常人更大更亮一些。所以打着中日混血的名义兴许能够把我卖一个更好价钱，所以那个女人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二】

　　阿婆不是我的外婆，她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的消息通，谁家刚买了新媳妇儿，谁家的媳妇怀了孩子，孩子几时生，生的男孩女孩，阿婆总能第一个知道。所以大家都叫她阿婆。久而久之她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养不起自己孩子或者生的孩子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会来找阿婆帮忙寻个买主。

　　也有人想领养孩子但找不到符合自己条件的，也会来寻阿婆帮忙寻个好的卖家。

　　阿婆只以介绍人的身份从中拿些好处。

　　阿婆就像一个媒婆。区别就是别人是介绍对象，阿婆是介绍孩子。阿婆说那个时候大家都过得太苦。有些孩子只有被卖这一条活路可走。

　　我问阿婆，如果没寻到合适的买家怎么办。阿婆只是笑了笑，“小孩子不要知道这么多”

　　【三】

　　我就是被那个女人这么交给阿婆的。

　　阿婆说那是个即将下雨的阴天，天气格外闷热，一个陌生女人抱着满月的孩子来到了这个小破房子里。

　　那个女人和别的卖家不同。通常别的卖家会等到阿婆联系好买主，收到定金，定好协议后，才会把孩子交给阿婆。

　　但那个女人直接把孩子交到了阿婆的手中，告诉阿婆孩子的襁褓的信封里有出生日期和生辰八字，里面的钱是希望阿婆费心给孩子寻个好买家的报酬，

　　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问阿婆那个女人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最后没有把我卖掉？阿婆却总说她年纪大了，早就记不清了，

　　那个女人装钱的信封被我偷偷从阿婆的枕头底下偷出来，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除了被不小心褶皱的痕迹，什么痕迹都没有。

　　【四】

　　阿婆确实年纪大了。每每回来看她，她都是正坐在堆满落叶的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也不管院子里有没有太阳。嘴里总是小声絮絮叨叨，没人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有人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但我觉得谁都有可能得老年痴呆只有阿婆不会。不然她每次询问我生意状况和数钱时脑子都格外清楚。

　　我忽然觉得阿婆很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老猫。一只快要死掉的晒太阳的猫。

　　【五】

　　说到猫。周默言和叶安最近捡了一只小狸猫。可爱倒是谈不上，看人的眼神里总带有一种怯生生的味道。

　　淼姐不喜欢猫。她说她对猫毛过敏。我们知道她并没有。她警告叶安几个不准把猫带到酒吧来，不然就给她放酒桶里溺死。

　　淼姐说到这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在酒桶里溺死和在水桶里溺死，哪个死法会更痛苦”。

　　我总觉得失眠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所以她每次看见淼姐走来时，不管是在谁的怀里，哪怕是正在在睡觉，都能立马一跃而起跃上舞台灯柱上，闪避技能满分。可能觉得淼姐是来抓他关酒桶的吧。

　　于赞私下跟周默言说淼姐什么都好，就是没人性。连猫都知道。然后于赞就被淼姐扣了一个月的工资。

　　严望劝淼姐：“不要着急，用酒桶溺死失眠实在是浪费钱，以叶安和周默言他们这样的养法，失眠可能也活不到被淼姐用酒桶溺死的那天”。

　　淼姐觉得严望说的有道理，于是偷偷把于赞扣掉的工资给我，让我给猫买些日常用品送到周默言家。

　　当我把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从周默言卧室拎出来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失眠的眼神里投射出了感激的目光。接着我把猫条，小鱼干，磨牙棒，冻干等零食一一递给周默言的时候，我觉得她眼里的感激变成了崇拜。

　　失眠非常喜欢窝在我的怀里，所以一有机会。她就会蹭我的腿往我身上爬，试图让我抱她。我抚摸她的头的时候，她都会发出轻轻呼噜声。乐队排练的时候，我走到哪里失眠就跟到哪里。有时候中途有事稍微离场，失眠就会守在我的琴旁。

　　失眠对我的依赖和信任让我匪夷所思。我带她打疫苗的时候，怕她因为疼而挣扎，所以就死死抱住她，没想到她全程不挣扎，躺我怀里滴溜着大眼睛还很享受的样子。连打针的阿姨都忍不住对她赞不绝口。因此还送了她一盒宠物小蛋糕。

　　严望说是因为我身上有吸引小孩子的奶香味，所以失眠才会这么喜欢我。

　　【五】

　　喜欢我身上奶香味的不只失眠，阿婆也喜欢。

　　小时候，印象里的阿婆最喜欢的就是在我每次洗完澡后抱着我在我身上嗅一嗅，逗的我咯咯咯的笑。

　　而我总是能凭借这个独特的奶香味结交很多新的朋友。每隔一段时间，阿婆都会给我带来新的朋友，我们一起吃一起睡。然后有一天他们就会被我不认识的大人领走。

　　但通常我都不会难过和舍不得。因为我知道在过一段时间，阿婆还会再领新的小朋友回来。

　　除了那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