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县的雨好似文人的墨,洋洋洒洒,写下传世的风情;又似舞者的剑,冰冷洒脱,舞出万古的风华。
乌云压过山头,天阴沉沉的,唯有巷子里那一把把油纸伞自成一片晴空,为这苍茫的时间增添了几分情趣,人们不再厌恶延绵的细雨,而是时而驻足观望那朦胧的烟火。
每到初春,青楼内总是不缺文人墨客的身影,他们把酒言欢,提笔写诗,歌颂着东元纪陵又一年的新生。而世家小姐们也喜欢在望仙湖畔,于这春雨中一同赏柳赏花,吟诗作对。
“小姐”轻红唤道。
赵清秋摇摇头,她不想和那些大家闺秀们一起赏花吟柳,准确来说,是她不会。
站在望仙桥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柳叶,嫩芽初生,翠色欲滴,手一松,那柳叶落于湖面上,荡起一阵阵涟漪,好似一叶轻舟。
“回府吧”赵清秋最后望了眼烟雨朦胧的远山,转过身,腰间的玉佩发出悦耳的声响。
轻红有些担忧,她家小姐自从那天在红山庙里晕倒后,就变得与往常不一样了,变得不爱说话,还时常望着天空,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归宿一样
马车缓缓前行,马蹄踏进一个个小水坑,溅起点点水花。
已经来到这里三天了,她也有三天寝食难安了,红山县常年阴雨绵绵,赵清秋也觉得心情糟透了。
莫名其妙地魂穿到另一个世界就算了,不仅一点准备都没有,原身还是个没有修为的。
少女卷起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色,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忧伤,思绪又回到了刚来这里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月圆夜,一个与她样貌年龄相同的人闯入了她的梦境。
“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亡魂,身未损,魂已去,要是没有人接替我,那些捕灵人就会用我的身体做傀儡。我的身体有灵根,而且是天灵根,没有修为也只是生前被下了诅咒,所以,替我活下去。”
赵清秋并不想答应,这个世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不想就这么草草离开,只是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原身留下了记忆,印象中的这个世界真的很美,有点像古代,但也有许多不同。这里的人修灵,一念可使山崩地裂;这里的人习武,一剑方能威震四海;这里的人炼丹,一丹可使人起死回生,神魔交织于这人间,江山如画,皆由强者来定权。
而原身的灵魂被下诅咒无法修灵,就算她是东元纪陵四大家族赵家的嫡小姐,就算她会点符咒术,也依旧在这万古神洲无法立足。
败者为寇,天道不容,原身在红山庙只是晕倒,灵魂便脱离了肉体,来到了赵清秋的梦里。
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不过好在被诅咒的只是原身的灵魂,现在的身体换了个内芯,诅咒对如今赵清秋的灵魂并不起作用。
“小姐,到赵府了。”轻红扶着赵清秋下了马车。
只是,赵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两个守卫跟个木头似的,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赵清秋皱了皱眉,自己只是在客寨住了两宿,便连这守门的侍卫都将自己这个嫡小姐如此不放在眼中。
轻红察觉出不对,上前与侍卫交涉,那侍卫看上去很不耐烦,斜眼看着赵清秋“哼,还你家小姐呢,家主说了,赵家不留无用之人,能留她过及笄已经很不错了,既然离开就别再回来了。”
赵清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守卫。
“家主从未和我说过这种话,即使真的要离开,我也得再见一面家主。”她不相信,昔日对自己慈眉善目的家主会突然将自己赶出家族。
行人来来往往,都好奇的朝这边看来,那守卫没辙,只好向家主汇报。
大门敞开,赵清秋往里走去,按照记忆来到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前满脸愁容的赵家家主——赵承德。
赵清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往常和蔼的家主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抢先开口:“清秋啊,你也知道,家族中的那几位长老对你有意见,原本商议待你及笄之后便为你寻个好人家,可至今都没人来提亲,纵使我是家主也没有办法,你也不希望伤了家族的和气吧。”
赵清秋张了张口,听到这话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嘲讽的笑笑,也是,可不能因为她而折损赵家一星半点的面子,亏原身还将赵家当做唯一的依靠:“清秋明白,收拾完行囊便离开赵家。”
推开书房的门,就见轻红拿着油纸伞,等的焦急。
一看到赵清秋,连忙跑到她跟前:“小姐,家主他真的……”声音中带着紧张,欲言又止。
微风将细雨拂到赵清秋的脸颊上,似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她一脸轻松,点点头说:“你与连枝领了月钱后,便离开吧。”
轻红一愣,而后泣不成声:“小姐,您那么好,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原身的确待她们很好,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那破落小院。
府中给她的月钱是10两白银,在普通人家看来或许很多,但在赵府,只能抵庶女的一件衣裳。
不过好在原主勤俭节约,即便如此,攒下的钱也不过五十两白银。
原身的东西并不多,可以轻松的提起来。
日照当空,正是用午膳之时,赵清秋觉得可惜,以后大抵再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了。
她就这样狼狈的走出了赵府的大门,不过还好,没有人关注她。
迷茫是肯定的,她站在大门口,一直纠结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看见路边有卖馄饨的,要了一碗馄饨,坐在树荫底下悠悠的吃着。
“小姑娘,要不要再来碗冰酪啊。”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白马褂的青年挑着冰酪担子,来到赵清秋跟前。
赵清秋的嘴里还嚼着馄饨:“不了不了,哪有刚吃完馄饨就吃冰酪的啊。”
那人也坐在树荫底下,从一个箩筐里拿出个大蒲扇,呼呼的扇着:“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你看,这大街上都没几个人来买冰酪。冰酪啊,就属初春的最好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没人能尝得到这份美味喽。”
赵清秋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人们怎会在初春如此凉爽的季节买冰酪呢,况且还不便宜,也就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偶尔贪嘴,肯买上一碗。”
青年摇摇头:“那些有钱人都喜欢在银梅阁品周大人亲手配置的雪花酪,才瞧不上我这无名小贩呢。”
赵清秋给馄饨小贩付了钱后,继续和青年唠嗑:“你有想过行走江湖吗?”
青年明显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行走江湖?当然想过啊,那些话本子我可是没少看过,你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卖冰酪的,灵气已经修到后天境界了呢。”
那人似乎是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讲着,赵清秋坐在旁边,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我娘跟我说,我刚出生那会儿啊,村中的老道士来了我们家,说我是地灵根,前途不可限量,这可把我爹娘高兴坏了,要知道,当时咱们村儿,可是一个地灵根的都没有。”
“村里的人质朴善良,把我都当亲儿子似的,村里那些会点拳脚功夫的,亦或者是老一辈的修灵者,都上赶着来教我。”
听到这里,赵清秋有些疑惑:“这么好的出生按理说不是进各大门派,就是被皇室征用,而你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只修炼到了后天境界?”
青年的表情变得哀伤:“唉,世事难料,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我本该是有个光明的未来,可就在我12岁的时候,一个妖怪闯入我们村,杀害了那些无辜的村民。”
“村中的人死伤过半,而我的父母为了让我能够成功逃脱,死在了那妖怪的魔爪之下。”
青年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留下两行眼泪。
赵清秋有些不知所措,急忙从包裹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那青年:“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有故意提起的伤心事儿的。”
他接过手帕,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依旧忍住哭声,朝赵清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没事儿,不是你的错。虽然当时我爹娘拖住了那妖怪,但我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只得废掉大半修为去杀死那妖怪。”
“我爹娘是做冰酪的,我也不会其他手艺,只得以卖冰酪为生。”
赵清秋只觉得感同身受,她也没有修为,所以能够理解青年费修为时的感受。
“不瞒你说,我和你是一类人,甚至比你还惨。”赵清秋叹息着。
“我出生时被下了诅咒,无法修灵,周围的人都看不起我,爹娘也在我三岁时去世了,上月刚成的及笄礼,这不,这月就把我赶出来了。”
“你无法修灵?”那青年惊奇道:“难不成,你就是那赵府的废柴嫡小姐?我在红山县就只听说过这一人无法修灵。”
“正是。”赵清秋小手一挥:“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便买你一碗冰酪。”
那人呆呆的看着赵清秋,扇子也不扇了,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己如平常老百姓般唠嗑的人会是赵家的嫡小姐。
“这么惊讶作甚,如今我已经被家主赶出来了,算不上是赵家的小姐了,而且,你冰酪还卖不卖了。”赵青秋拍拍那人的肩膀。
“哦哦”青年回过神来,连忙给赵清秋盛上一碗冰酪。
“你说,我行走江湖,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赵清秋接过冰酪。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青年挠挠头“我看话本子里的江湖人士都是漂泊四海,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你不是不能修炼吗?”
赵清秋神秘一笑:“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只要有正义之心在,有没有能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吧。”青年抬头看了看天空:“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梧桐街了,那里的人最爱吃我的冰酪了。不过给你个建议,人在年轻的时候,得先保护好自己提升实力,再去保护别人行侠仗义,如今的江湖侠客大多都还在宗门里嘞,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