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转眼已是1956年秋。

福安弄的孩子在慢慢长大，多多上了中学，再过两年，福朵也快从大学毕业。从弄堂口看去，半空中依然是居民们密密麻麻的衣服，在秋风中轻轻摇晃，晒台上的花花草草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沈青禾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就停留在了这般平静又温馨的日子里。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这几日沈青禾总觉得没来由的犯困，她靠在床头翻看着席勒诗集，眼皮却在打架，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不到。

顾耀东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青禾歪歪扭扭的半躺着，手中的书还没放下，人却已经睡过去了。

他轻轻的把书从沈青禾的手中抽出来，帮她调整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熄了灯。怀中的人似乎又瘦了几

分，顾耀东不忍心吵醒她，只得乖乖抱着她睡。

沈青禾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却又被顾耀东拉了回去，"还早呢，再睡会儿。"

沈青禾躺回他怀里，心里开始默默数着日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点在顾耀东胸口上。

顾耀东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清禾，痒。"

沈青禾回了回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上海同仁医院的小花园里，是住院的病人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也许只有这里才能让他们暂时忘记疾病的疼痛和那些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沈青禾已经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整个下午，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中拽着一张报告，有点恍惚。

一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站起身，把手中的报告放进包里，坐上了开往公安局的电车。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政保科的警员们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东西准备下班。顾耀东坐在办公室，整理着资料。

“科长，别看了，快回家吧。"

肖德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探进半个头，说完朝窗外挤了挤眼。顾耀东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沈青禾正站在公安局门口等他。

“青禾。"沈青禾回过头，看到顾耀东朝她挥挥手小跑了过来。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国泰大剧院门口，他捧着一束黄玫瑰，笨拙的穿过人群，向她飞奔而来。

“走吧，回家。"顾耀东牵起她的手。沈青禾却没有动。

“怎么了?"沈青禾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报告递给他，“顾警官，有一份报告需要你看一下。"

顾耀东疑惑的接过，他虽然没有学过医术，这报告里的大部分专业术语他也没看懂，但最后的诊断简洁明了，他看的很清楚。

顾耀东看看报告，又看看沈青禾，“青禾，你…我…"

他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看着报告，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明明很注意了啊。”

“顾警官，虽然我们好像还没有完全做好这个准备，但是ta已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身边，你，要不要?"

沈青禾很认真的看着他。

“要，我要。"顾耀东没有一丝的犹豫，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下班的警员们经过门口的时候，都看到了这一幕，大家笑着心照不宣的往边上绕开了点走。

在夕阳的余光里，两人紧紧拥抱着。

他本以为等到沈青禾回来，人生已经别无所求，原来，还可以更圆满。